34.高墙

“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顾姒颜靠在栏杆处,长发被风吹起,她淡淡开口。“她的防备心很强,虽然表面看着温柔乖巧,一直笑着应答,可是心里就像树着一道高墙,警觉过头。”

“是焦虑症吗?”封疆只想听结果。

顾姒颜笑着摇头:“封先生,您要知道任何心理疾病需要确诊都要有一系列的检查,很难直接下定论的。不过就我跟她聊天的感觉来说,她不太像您所描述的那幺严重,就算有,也只是轻症。”

“她最近总是莫名其妙的翻脸,一开始还好好的,突然就摆脸色。”封疆想起路上的情形,有些不快。

顾姒颜点点头,似乎这个情况早就在她意料之中,她开口道:“我说了她的防备心很强,排外性也很强。就像动物有领地意识一样,她的心就像自己的领地,一旦发现别人有越矩的行为,她就会立马躲回去然后开启防守姿态。”

越矩?

封疆吸了口烟,眸子眯起:“她那天,也是突然就……”

“我需要多知道一些情况,或许您可以告诉我她发病之前发生了什幺。”顾姒颜擡眸看他,很认真的解释。“诱因可以让我更好的了解她。”

封疆别过脸,嘴中吐出白雾,良久低声回答:“事后。”

顾姒颜眉头轻挑,沉吟片刻直接询问:“您确定没有强迫或者过激行为?如果有的话,我想我可能需要报警处理了。”

封疆蹙眉睨她,没有说话。

“好,我明白了。”顾姒颜点点头,逐一分析。“性疲劳有概率造成一定的焦虑,解决方法就是减少性生活,多休息。”

“就这样?”封疆站直身子,对卿月介绍来的这位斯坦福心理学博士抱以存疑态度。

“这是最优的结果,我说了我需要更了解她。比如她的童年有没有遭受过性侵或者虐待,或是她的家族有没有心理疾病史之类的。”顾姒颜准备告辞,她拂开被风吹乱的头发。“下次您可以直接带她到诊疗室找我。”

看着顾姒颜离去的身影,封疆掐灭了烟便往茶室走去。

庭院静谧,长廊的木质地板每日有人擦拭,透净发亮,廊侧挂着半幕的竹帘用以遮挡刺眼的阳光。封疆走过拐角,遥遥地瞧见元满坐在廊外,双腿对外垂着,随着风铃的声音一晃一晃的。

黄昏时刻,天空被地平线上的夕阳点燃,如同一片燃烧的穹隆。

金黄的余晖撒在元满的脸上,她仰起脑袋,眯着眼睛感受着,脸上细密的绒毛在光线的照射下仿佛镀了层金。

封疆初中时特别迷恋收集琥珀,珍贵的松树脂经过岩层高热的挤压作用后,发生质变形成了这种玲珑温润的化石。

拿在手中把玩抚摸会沁出淡淡的松香,封疆当时最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虫珀。

千万年前的昆虫被树脂包裹,在千万年后依旧保持着当时的模样和姿态,活灵活现地呈现于眼前。

虽然残忍,可是美丽的东西就应该被留住。

封疆看着眼前仰头聆风,被阳光包裹的元满,心中陡然升起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美丽的东西更应该独享。

元满感觉到有人走近,侧头擡眸看去,封疆于她身侧两米外的地方站着,整张脸都掩在竹帘的阴影之下,唯有镜片后的那双眸子,像一只处于捕猎状态的猛虎,透着伺机待发的金光。

她被盯得心里发毛,开口说:“你去了好久。”

封疆缓缓走近她,看着她站起身,便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你觉得这里,怎幺样?”

元满有些愣,没搞懂封疆的意思,于是敷衍地点头:“装修很漂亮。”

“这个地方十年前还是一片野湖荒地。”封疆朝庭院中看去,手掌由她的头顶下移,落在她的脸颊边,指腹轻触她微凉的耳垂,慢慢揉捏着。“我小的时候很爱收集各类石头,从不起眼的鹅卵石到各种稀有昂贵的宝石,家里就给了我一个柜子用来放我的石头。后来,我迷上了收集瓷器,从汝窑天青釉到欧洲的现代瓷器,家里就又给了我一个房间来放我的瓶瓶碗碗。再之后,我开始热心于艺术,各类的画作,佛罗伦萨派的达芬奇,印象派的克劳德莫奈,再到国内古今各种派系的大家之作,我收集了很多,或有真迹或有临摹仿品。为了放我收集的画,家里空了一层楼出来给我。”

封疆语速很慢,指腹将元满的耳垂揉搓得发热,他继续说着:“每次我下课都爱去欣赏我的宝贝们,可突然有一天我发现我的石头少了一块,虽然我有很多块石头,它不是最昂贵的也不是最漂亮的,但却是我很喜欢的一块托帕,干净得一点杂质都没有,像是一望无垠的碧海。我妈告诉我,那块托帕被我爸送给了合作伙伴的女儿。我当时很生气,跟我父亲大吵了一架,随后他告诉我,有本事就把自己喜欢的东西藏到只有自己拥有,只有自己能找到的地方,没有本事就不要妄图独享。”

“所以十年前,我24岁接手了家里的生意之后,便找到了这里。这个别墅,从选址,定风格,图纸规划,再到选材订料,都是我亲自经手。”封疆垂下眸子看着元满,语气低沉。“我把我的宝贝们都搬到了这儿,专属的柜子,专属的房间楼层,除了我,再没有人能享受它们的美。”

元满凝眉打量他,有些不解:“美好的东西不应该分享吗?我吃到好吃的就喜欢跟别人分享啊。”

“那是因为你没弄明白事物的唯一性。”封疆捏了捏她的脸,笑着问。“如果这种美味,天下仅此一件,你还愿意跟别人分享吗?”

元满想了想,点头:“愿意,不过得看人。”

封疆挑眉:“我想,我肯定不是你会愿意分享的对象了。”

元满这次没有迟疑,快速点点头。

封疆的脸耷拉下来,在她脸上捏了一下就擡腿往里走。

元满摸不清头脑,跟在他身后喊到:“送我回去,我要回去刷题。”

“在这不能刷吗?这儿网速很快。”封疆仗着腿长大步往前走,身后的元满紧赶慢赶都有些跟不上。“真想要学习,就是炮火连天你也能学得进。”

元满不想理会他这种谬论,张嘴反驳:“炮火连天?你怎幺不说饿殍遍野呢?你怎幺不说以前的人凿壁偷光,悬梁刺股呢?以前山里的人读书还早上五点出门走几个小时山路呢!”

封疆一个转身,跟在他身后的元满没有反应,直接撞在了他怀里。

“既然你这幺有觉悟,就更应该明白你现在的读书环境是多幺优良了,在哪不能学?”封疆说完,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走。

元满有些着急:“你干嘛去?”

“看我的石头。”封疆丢出回答,随后开口邀请。“你想看看吗?”

“我不喜欢石头,我要回去!”元满皱眉。

“那你回去吧。”封疆说完,回过头冷眼盯了她一会,淡淡地开口。“你可以试试,没有我,你能不能走出这扇门。”

说完他就消失在了元满的视线中。

元满被气得想骂人,转身就往大门口走,结果那道门不知道是有特殊的开关方式还是需要密码,无论她怎幺用力都打不开。

此路不通。

她只好沿着刚刚的路线返回茶室,再从茶室的外廊出到庭院。院子里的花草绿植都打理得很漂亮,一看就经常有人养护。

凹凸不平的石砌围墙看起来很适合攀爬,两米五左右的高度也并不算危险,元满脑子一转,擡腿就攀上了围墙。

实际情况和想象有些不符,从没有过攀爬经验的元满很难在围墙上找到平衡的落脚点,手指被粗糙的石头划伤,好几次险些就要掉下来。

大约花了三十多分钟,她才慢慢爬上了围墙顶,单腿跨过去坐下的瞬间,元满才擡起了头。

入眼的,是宽阔平坦的湖面。

元满被水面上的风吹得一抖,她僵硬地低下头,整个庭院都悬在湖面之上,大约三四层楼的高度。

眩晕感让她眼睛发花,湖面上的风似乎都变大了起来,她就像是一朵随风摇曳的小花,随时都会被风吹落。

她嘴唇发抖地伏低了身子趴在围墙上,周边的氧气都开始稀薄起来时,她的脚踝突然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

“啊!”元满被吓得大叫,双手紧紧抱着围墙。

“别动。”封疆的声音异常的温柔,他握着她的脚踝,轻声开口。“从这边下来,别看下面,来。”

元满侧过脸,浑身发抖地看着墙下的封疆,他一只手紧紧握着她的脚踝防止她侧翻,另一只手朝着她打开。

“别怕,我在下面接着你,直接往这边翻下来就可以了。”封疆擡手在她肌肉紧绷的小腿上揉了揉,缓解她紧张的情绪,一边哄道。“我会接住你的,来,元满,往这边翻下来。”

元满有点恐高他是知道的,看她紧咬着牙闭着眼睛,封疆也不拉扯她,只是一直温柔地安抚她:“别往下面看,放松宝贝儿,别紧张,往我这边翻,我会抱住你的,来,慢慢的宝贝儿……”

围墙的石头很粗糙,如果强行扯她不但会吓着她,更会弄伤她。封疆看她紧抓着石块的手慢慢放松,身子的重心也渐渐朝里转移,握着她脚踝的手开始上移,紧紧扣住她的膝弯。

“对……真乖,就是这样,来宝贝儿,可以翻下来,放手。不怕……我在下面接着你。放手,满满。”

元满撒开了双手,整个身子朝墙内侧翻了下去,失重感只持续了不到一秒钟,封疆的怀里温暖而有力,她搂着他的脖子小口小口喘着气。

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她刚想跟封疆说句谢谢,屁股上就狠狠挨了两巴掌。

“你个小王八蛋胆子是真大,啊?!大门走不出去你爬围墙,你是不是不怕死!?但凡你能往前走两步到前面的栏杆那看看,都能知道这下面是湖!”封疆眉头紧蹙,抱着她一边往里走一边开口大骂,仿佛刚刚温柔哄她下来的人不是他一样。“我看你就是欠揍!妈的!”

元满还吞了口唾沫,刚刚的感激之情顿时烟消云散,她瞪眼撑他:“不是你让我自己回去吗?现在又跟我喊什幺?莫名其妙,我说了我要回去刷题!我要回去!!”

封疆停住脚步,脸色冷得吓人,他垂下眸子盯着怀里引颈就戮的元满,声音像是一把锋利的冰刃:“刚刚那个围墙有多高,看见了吗?知道为什幺要建那幺高吗?”

元满被他眸子里透出的寒意浸得脊背发凉,抿着嘴没有回答。

封疆的唇角勾起一丝阴凉的弧度,他的笑容不再像刚刚那幺温柔,而是流露出了明显的嘲讽与刻薄:“我把围墙垒得那幺高,就是为了挡住某些胆大包天的小偷。元满,你既然敢爬,难不成还想全身而退吗?”

————————

元满:到底谁比较需要看心理医生?到底谁比较颠?

封疆:我把围墙垒得那幺高,就是为了防你这个偷心小贼。

打不开的大门,越不过的围墙,没有人找得到,这个藏着封疆所有宝贝的别墅。

封疆的愿望是——

藏起来……

独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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