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单手可以轻轻松松拧断我的脖子,却舍不得推开我的怀抱。
萧逸找到我的时候,是在夜场。
与他的未婚妻见过之后,我一言未发,搬离了他的家,也搬离了我男朋友的家,准确来说已经是前男友了。
我拉黑了萧逸的一切联系方式,安静地从他生活里消失,仿佛我不曾来过那样。直至他辗转多方,终于打听到我的行踪——夜夜沉溺夜场买醉,恍若回到十八九岁那年。
萧逸在卡座找到我,脸色很差,拉我起身就往外走,我甩开他的手,冷笑:“你当这是你家?”
他沉默看我,音乐与灯光都喧嚣,人潮声浪匿于其间,我迎着他的视线,坐回去,执一杯威士忌,捏在指尖,慢慢地饮。
邻座有人不耐烦嘘他:“别扫兴啊哥哥,不玩儿您就请吧。”
于是他喊来经理,包下整间Pub
随即是漫长的,夹杂着连声抱怨与抱歉的清场,外场保镖进来维持秩序。
我不动声色,目光挑衅而放肆地打量萧逸,像看一场好戏。这时候要是哪家公子不乐意,和他打对垒,我倒要看看他如何收场。
很可惜,这样的场面没有出现。
世界清净下来。
头顶旋转的彩色灯球安静地熄灭,我们陷入一片黑暗,只一顶射灯薄薄地打过来,圈亮我们二人身影。
银色光线幽冷而缥缈,衬得我今天妆更浓,肤色更冷,像来不及融化的雪,无端渗出一股妖冶的寒气。
我拍手,为他鼓掌,声音清脆美丽,在偌大的空间里空洞洞地响起来。
“萧少,好阔气。”
萧逸不说话。
我抱胸,朝他冷笑:“你他妈有钱了?你他妈装二代?你在我面前显摆什幺?你这点臭钱?嗯?”
“现在是包场,下一步呢?你点我出台吗?还是就在这里啊?要不要我替你喊人关监控啊?”
他被我气得嘴唇都发白,半晌,才说一句:“你不过是仗着我爱你。”
声音底下藏着颤抖,我后仰,懒懒靠着沙发,肆无忌惮地笑起来:“对啊,不然呢?”
“我就是仗着你爱我,你自愿的,不是吗?”
“我有那幺好吗?你非要爱我?你他妈不能换个人爱吗?”
我眼角的泪痣像一滴永恒的眼泪,映在萧逸的眼睛里,晃啊晃,晃到最后,真正的眼泪掉下来。
或许萧逸以为自己只是看错,毕竟我除了在床上,在他面前,甚至其他任何人面前,从来不曾掉过眼泪。
我也不知道,原来他是会因几滴眼泪而心软的男人。
他坐下来,沉默地抱住我。
我的心,这颗坚硬的心,被泪水与黑夜包裹的心,在他拥抱的瞬间,被击得粉碎。
在萧逸怀里,我泪如雨下。我可怜的自尊分崩离析。哭声听起来像一只重伤的小狗,哽咽,惨烈,断人心肠。
他轻轻拍我的后背,说:“别哭得这幺急,会难受,想说什幺我听你说,你慢慢告诉我,好不好,我在这里,我听你说,说出来,乖,告诉我。”
声音这样温柔。
我不敢看他,只敢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你知道我为什幺喜欢夜场吗?它给我一种对比鲜明的优越感,听起来很可笑是不是?我十八九岁那会儿,觉得自己可牛逼了,进夜店从来不需要花钱,回回被请着坐外貌卡。那幺多人手机递过来,我看都不看一眼。我仗着自己年轻,有那点儿破姿色,心比天高。”
“他们什幺货色,也配认识我?我还特清高,觉得自己和身边坐的那帮出来混的果儿不一样,为什幺?她们什幺文化程度,我什幺文化程度?我顶尖学府在读,进夜场不过玩票钓凯子,难不成真一辈子烂在那里开单卖酒?我以为我他妈有未来。”
“我以为是我在玩他们。谁知道是命运在玩我。年轻的时候,总以为凭我这配置,一辈子无往不利,原来都一样。”
我轻轻地,无奈地笑了一下。
“我没能成为父母炫耀的资本,却成了那些男人的。他们没一个真的爱我,跟我在一起,不过能炫耀罢了。我也需要一张稳定的饭票,双方各取所需,很快都腻味,每段关系结束得和平。”
“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人与人之间交往的本质就是价值交换,别人对你的态度,取决你对他的价值。所以我不惜一切地保存着自己的价值,对不同人的价值。”
“但你不一样。萧逸,在我的异性交友标准里,你甚至连准入门槛都远远达不到,你知道我怎幺看男人的,都是凯子,都是饭票。”
“可能你活儿好吧。”
我自嘲地笑一笑,“不然我怎幺会这幺犯贱,和你挤出租屋,甚至走之前还犯贱地倒贴。”
“其实你认识我那会儿,我不过是表面风光。你敢相信吗?我的银行卡里,一分钱都没有。论净资产,我比那时候的你还穷,起码你能自给自足,对吧。我男朋友支付我一切开支,是不是听起来还不错?可是我只有他的附属信用卡。”
“他想给就给,不想给,我是真的身无分文。”
“有一任男朋友停过我的卡,我饿了整整三天,只喝水。其实我可以问同学借钱应急,又或者回头找我爸爸妈妈,但我不知道为什幺,就是不愿意开这个口。或许冥冥之中,是终于找到一个机会,来满足我想要惩罚自己的欲望。”
“第四天他问我,错了吗?我说我错了,我会乖乖地陪你,不会让你生气,也不会让你烦心。好话说尽,哄他回心转意,然后第二周我就找了新对象,蹬了他。”
“蹬他的时候,我还朝他竖中指来着,笑嘻嘻告诉他,你都没有我这根手指头长,赶紧找个男科做手术吧。”
“从那以后,我认识到备胎的重要性,不至于让自己落得无路可退。”
“再后来找兼职,在奢侈品门店当sale,遇到一位上岸了的外围贵妇,出手阔绰,回回光顾我业绩。说实话我瞧不起她,但不妨碍我伺候得她格外尽心。有次我蹲下来,亲手为她试鞋,她突然问我,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我说我还没毕业。”
“她就说,噢,我之前那个sale本科是NYU,你读哪个学校?”
“我报了自己学校的名字。她听了很满意,朝身边姐妹笑一声,你看,QS50海归又怎样?国内C9又怎样?还不是都得亲手给我提鞋?”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我一点都不生气,人命生来便有贵贱之分。后天更有际遇之分,她运气好,我伺候她,没什幺不公平的。”
“比起命运给我的羞辱,这点折辱能算什幺。”
我停止哭泣,看着萧逸的眼睛,平和且冷静地告诉他:“萧逸,我是一个很贫瘠的人。物质与感情都是如此。和你在一起很开心,是玩乐层面的开心,但是论感情,上升到真心层面,以你今时今日的地位,除了身体,我不知道我还有什幺能够给你。”
我抹一抹眼泪,朝他脆弱地笑一下。
“或许这是你第一次看见我哭,不必放在心上,我的眼泪不值钱,所以可以哭很久很久,一个人的时候。”
“但是它很珍贵。”萧逸握住我的手,“不要让不值得的人看见它,我会嫉妒。”
“只准在我面前哭。”
“好不好,公主?”
他又叫我公主,声音这样温柔。他抱住我,试图用体温抚慰我脆弱的神经。
可是,他在夜场喊我公主,多讽刺啊。
我推开他,几乎有些神经质地朝他发疯:“为什幺我说了这幺多你还是不明白?你还是没有看清我?”
“我就是虚荣,我就是不值得,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糟糕透顶的人,你能不能不要在我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
“你他妈能不能滚?和你的女朋友,和你的未婚妻,管你们什幺关系,只要别碍我的眼。”
“我从来就不是什幺狗屁公主,你他妈别叫了。”
萧逸打断我:“什幺未婚妻?她找过你?她跟你说什幺?”
我偏头,回避他这个问题,只低低地说:“我们分手吧。”
声音愈发哽咽。
“你知道我是什幺货色,为什幺还要来找我呢?我求求你,我们分手吧。”
今夜我飚了无数句粗口,只为铺垫这句分手,只为了让它听起来无比的顺理成章。
可是萧逸却说:“我不要我们分手,我要我们重新相爱。”
于是我丢盔卸甲,一败涂地。
他牵我走出Pub大门,抱我进他的车后座,跟着坐进来。
我攀着萧逸的背,眼泪灼烫,落进他黑色的西装外套,仿佛能够渗透布料,渗透皮肤肌理。最后成为一支笔,在他的皮肤上写字。
写我爱你。
一遍遍地写,无言地写,直至成为烙印。
我颓然滑落,无力地趴在萧逸大腿上,朝他哀戚地笑,声音淡淡。
“不是要陪她吗?”
“和她不是准备结婚吗?不是还要给你生孩子吗?”
一边这样问,一边摸他修长的手指,擡头望他,眼神与姿态,哀怨动人。
萧逸不说话,于是我摸索着解开他的皮带,低下头含住,慢慢地开始舔。他的性器坚硬,在我嘴里胡乱地戳,我的眼泪掉下来。
这是一个被剖白、泪水、亲吻浸没的夜晚。
一切撕裂的痛在此刻达到了最顶端。
我又轻声地笑,笑声低低徘徊,温柔而惨痛。
我问他:“遇见我这样的人一定很困扰吧,萧逸。忘不掉避不开得不到。”
他捧着我的脸:“我在等你说出来。”
英俊淡漠的男人,夜色中更为蛊惑人心。
于是我的泪掉得更多。
我含住他的手指,小猫舌头一样,舔了下他的指尖。又去吻他的手心,温暖干燥,却开始湿润。原来是我的眼泪,与我受伤的吻,一同落入他的手心。
我终于妥协:“萧逸,和我在一起。”
“求求你要我。”
他说:“好。”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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