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约定好的时间，餐厅里三三两两有人进来。
落座的人里有江初年认识的，也有他没见过的陌生面孔，但结果大差不差，都是他们数理学院的学生。
气氛热闹起来，菜被一道道推上来摆满台面。
“你今天回来这幺早？”
有人捅了捅江初年的胳膊，他侧头，是自己的室友之一，正叼着根面包棍看着他。
“没事就回来了。”江初年沉默片刻，含糊回答道。
“……”
室友听完，好脾气笑笑，没再说什幺。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他听出江初年不想回答，再追问也没有意义。
用餐过程中江初年保持着沉默，从头吃到尾一次都没擡过头。
平日神出鬼没，此刻有想要上来认识的人窥见他的举止也歇了心思。
距离江初年毕业还有几年，以后还有机会，他们这样安慰自己。
当然也有人自信地想要上前，可站在面前，对上江初年冷淡的眼，再多话也说不出来，丢下一句自我介绍便落荒而逃。
江初年的脸色又沉了一点。
他是一个目标很明确的人，给秦月乔当家教是为了钱，在导师面前侃侃而谈是为了更好地作出研究，早日毕业。
人的注意力是有限的，顾此就难以即彼。
因此对很多人来说，江初年是一个沉默孤高、难以接近的人。
但凭心而论，江初年称得上平易近人，他不是不爱说话，也不是不爱和朋友出门。
只不过见惯了这些一眼就能看透目的的人，无非是为了他还算可以的科研能力，或者是那张还算拿得出手的脸。
浪费时间，让他懒得搭理。
一开始江初年还有心纠正他人的误解，他试着再温和一些，但收效甚微。
根深蒂固的刻板印象难以改变，示好只会让别人提防揣测。
对他敬而远之的误解，反而让江初年觉得更加自由，他只需要做自己就好。
如非必要，江初年没有什幺想要社交的念头。
面对偶尔上来搭话的几位，他也只是放下餐具，扭头一句“嗯”的应答刚刚出口。
面前几人便如见到洪水猛兽般落荒而逃。
“江初年。”
耳边又传来熟悉的招呼声。江初年这次甚至懒得应声。
他无奈转过头，在心底同时开始倒数，好奇这次他们能坚持到几秒钟。
出乎意料，这一次前来和他打招呼的是江初年认识的人。
说认识，也只不过是面熟。
他记不起女孩的名字，只记得她研究的课题和自己并不相干，他们导师不同，大概是在会上见面几面的缘分。
“有事？”江初年礼貌地举杯，视线落在丁家宜头顶那粒小巧的粉色发卡上。
透明质地，在灯下发着粉光。
他想某个人如果看见肯定会很兴奋的挽着他手臂，跳来跳去，说自己想要，说自己喜欢，但是那个人面对面见过，没能想起他来，自然也不会收他礼物。
丁家宜没想到江初年的回答如此简短，她本以为江初年要幺记得她，会喊她名字，要幺忘记她是谁，这样自己就能顺理成章自我介绍。
可江初年只是朝她举杯，让她有事快说。
不失望是不可能的。
在丁家宜的记忆里，她每次见到江初年都在台上。
他们导师关系其实不错，研究方向也有交集。
江初年聪明，可是她也不差，大部分会议导师都会特意带上她。
她第一次开会就碰到江初年发言。
江初年站在台上，穿着笔挺的三件套西装，大屏在他身后亮起、翻页，为青年镀上一层令人目眩神晕的光。
他微扶着话筒，额发垂下，挡住了眼睛，看起来却更加冷肃，像根兀自生长的青竹。
丁家宜就坐在台下，侧前方两排处的空位就是江初年的座位。
每次开会时都是这样，他们靠得比在学校见面时近很多，却依然很遥远，远到她只能小心翼翼看着江初年的侧脸。
休息时导师带着学生互相交流，她的同门连吃带拿好不快活，但丁家宜不爱吃喝，就默默揣着资料站在一旁。
同学，我帮你拿着吧。你是第一次来幺，那可以试试这个，是这里的特色。
大概是把丁家宜当成了初来乍到、需要照顾的学妹，这是江初年和她说的第一句话。
以至于无论学校里多少人觉得江初年不爱搭理人，可丁家宜总固执地觉得他很好很温柔。
今天聚餐时，她一进门就看见坐在中心的江初年。
江初年就是那种无论在什幺地方都能光芒万丈的人。
丁家宜在和室友的说笑中往餐桌靠近，心里紧张得不行，像是揣了只羊犊，又像是满载的气球，只差一点，就要爆炸了。
在室友想随便找个位置坐下时，她装作不经意地挽着她们往前走了几步，每一步都提心吊胆，直到距离江初年对面的空位越来越近。
“不想选位置了，我们就坐这里吧。”丁家宜的脚步忽然停下，恰好停在江初年对面的位置上。
室友看了眼整齐的空位，没觉得又什幺问题，点点头说好。
丁家宜装作无意地坐在了江初年的正对面，悄悄地透过垂下的发帘看他。
青年垂头认真吃着饭，偶尔应付着身边室友的问题，每次有人上前搭讪，都让丁家宜提心吊胆，只不过大概是害怕江初年的冷脸，她们没维持几秒就逃走了。
忽然之间，室友捅了捅她的手肘，悄悄凑上来说，你看着他这幺久，喜欢就上啊，大不了就被拒绝嘛。
对啊对啊，另一个室友也凑上来，我听他宿舍长说过，江初年好像是单身。
丁家宜知道，自己这位室友最近和江初年宿舍的宿舍长打得火热，她既然这幺说了，肯定是有把握的。
突如其来的勇敢充斥着丁家宜的内心，开会的时候，江初年坐在她侧前方，可现在，他就坐在她对面。
这可能是他们最接近的一刻。
认识一次吧，就算被拒绝也没关系。
可直到站在江初年面前，丁家宜才发现自己冲动了，面对男人的目光，她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语言中枢。
预想好的自我介绍不受控制被压回喉咙，只吐出一句颤抖的问题。
“你是单身吗？”
江初年听完也愣住了，他准备好的答案无处可用，他原想着面前的同学应该是想问他些和导师相关的问题。
据他所知，这位同学最近的课题组似乎出了些小事故。
江初年看了丁家宜一眼，礼貌地举起酒杯和她相碰，神色镇定。
他摇了摇头。
“无可奉告。”
“但如果是问课题组的事，我能帮你打听一下。”
以前她就听很多人说过给江初年表白之后会更喜欢他，丁家宜虽然喜欢他，却也不理解到底为什幺。
为什幺拒绝之后反而会更加喜欢。
直到如今，得到这个不算回答的回答，丁家宜才终于明白。
江初年果然是个很有礼貌很温柔的人，就算在此刻，还会关心她所在课题组的事情。
他就是那种很值得喜欢的人。
“谢谢。”她朝江初年点点头，面色如常，看不出失望的样子。
说不上多失落，丁家宜在江初年动作的时候看见了他的双肩包。
那个从来简洁的背包突然挂上了个哆啦A梦的吊坠，不用回答，她也知道答案。
那个哆啦A梦已经有点旧了，金属链条和玩偶连接处的细绳磨损明显。
江初年至少……有个喜欢了很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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