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本之中，Zoya和Sebastian*Alex紧贴在一起，两串古字母在羊皮的字里行间蠕动着。
它们费力地挤过许多人名，一长串神的代称，不少鸣谢的冗长废话，在漫长的跋涉过后，Zoya终于找到一个。它跑过去在上面坐下来，字母不断膨胀收缩，字体都因为瘫倒而变成了扁体。
它坐在。上休息时，Sebastian*Alex站在它的旁边等待。
【好累】
【快到了】
【还要走很远吗】
【快到了】
或许是无语，Zoya休息了片刻就又立起来，两串名字又艰难地挤过了半页神明代称，两页几乎没有标点的译后记，Zoya彻底走不动了。
Sebastian*Alex在字体间站了一会，巨大的S尾巴翘起来，把Zoya的y缠在腰上，背上它往前挤。
【等出去以后我要看看这个写译后记的翻译是谁】
【为什幺】
【如果他还活着我就去杀了他】
【胡伦学士150年前就不在了】
【操，算他走运】
制作可怕冗长的文字沼泽似乎是每个垃圾学者的惯性，在胡伦学士的自吹自擂和大量有关某个翻译单词“到底是用hu还是yu”的描述之间经历近乎一生那幺漫长的跋山涉水后，两串名字终于艰辛地爬上了“译后记”这串单词，去往了前面的正篇。
两个单词顺着皮纸钻过横杠线，在踏入这条历史长河最后一秒的第一瞬间，惊涛骇浪之声惊醒了佐娅。
她猛然坐起来。
她看到了一片大海，而与此同时，她也重新回忆起了真正的“看”是什幺，想起了川和海。
世界不止是墨迹组成的，还有翻滚不休的声音与气味。
她低下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坐在一艘小舟里，希巴斯汀坐在船头，举着一盏灯，看到她起来，回身对她微点了下头。
放眼四顾，海面雾气蒙蒙，远处不断有响雷般大浪滔天的声音，她们乘坐的小舟却像没有受到任何影响，面前的水波一派平静。
舟上没人摇船，甚至连桨都不存在，船却在平稳地前行。
穿越数片一模一样的迷雾后，佐娅从最初的警惕慢慢放松，困得靠在希巴斯汀背上打瞌睡。
长姐平稳的呼吸和温暖的后背像灵魂的停机坪，微微摇动的船和水则是母亲的子宫，佐娅的头不断点着，慢慢滑下去，随着一股强烈的睡意垂到希巴斯汀的胳膊上，随即又立刻惊醒。
她睡眼惺忪地环顾四周，坐直身体伸了个懒腰，胳膊伸到半空突然顿住了。
只一闪瞬间，死寂的水面不知何时变得波光粼粼。
佐娅爬到船舷边扒着向下看，水面下各色的鱼群闪烁着，和船游向同一方向。
她的目光跟着鱼群向前走，视线缓慢上移，不必极目远眺，就见到前方一盏悬空的灯驱散大雾，在黑夜中烁烁。
行船缓慢，等开近了一些，佐娅才逐渐看清那不是灯，而是一座塔身光泽十分微弱的灯塔。
可再驶近些，她又发现那所谓的灯竟然是一只由数个小眼睛组成的巨大复眼，活眼偶尔转动，折射光芒，那细弱的塔身则是不断逆流而上的水，发光的鱼群三五成群，顺着水流游动上去，进入巨眼的光晕之中。
看清这巨物是只眼睛后佐娅心中升起警惕，等船靠近到完全被光芒笼罩停下，她才算看清它完整的样貌。
那巨大的复眼之中，像是小眼的金球实际是一个个浮动的光晕，每个光晕里锁着一本书，远看就仿佛是冷血动物的竖瞳，而水下逆流而上的鱼，就是回到这巨大灯塔中的书本。
这东西远看好像是活的，近看却发现似乎是个容器，微妙的存在定位不清让佐娅困惑地停在船上，犹豫着要不要下去。
她身后的希巴斯汀没注意到佐娅的情绪，越过她走到船头，将手里的灯捧起来，放入水中。
淡黄的灯遇水立刻活过来，在原地灵活地摆了个圈，朝灯塔游过去，在她游走之前，佐娅眼尖地注意到它背上金色的单词正是《众神纪》三个字。
放完书鱼，希巴斯汀就正好军姿，一脸严肃地站在原地，佐娅等了一会无事发生，凑到她旁边小声问：“希巴斯，咱们不下船吗？”
希巴斯汀的回答也很干脆：“闭嘴。”
佐娅：“……”
佐娅摸摸鼻子退到她身后。
两犬在寂静中相顾无言了一阵，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嗡鸣声。
希巴斯汀充耳不闻，佐娅悄悄侧过头去看，很快就看到嗡鸣声的来源。
一艘……怎幺说呢……冲锋舟？
一艘完全不符合时代的水晶冲锋舟尾端轰鸣，破开雾蓝劈浪而过，尾部掀起的白浪喷了佐娅一头一脸。
被掀起的水波摇动了她们的船，希巴斯汀眼疾手快地揽住佐娅的腰，紧抱住她，自己却稳得像根戳在甲板上的黑铁钉。
佐娅被大姐抓小鸡一样抓住，脸猝不及防按在她胸上，随着摇摆不休的船不受控制的来了个洗面奶，险些窒息。
她呜呜地拍打希巴斯汀，女军官在确认她没有受伤后放开手，转身斜眼冽视，下意识攥住了暴棍，可在看到船首模糊的背影时却又松开了。
佐娅当然不会忽视她的反应：“希巴斯，你认识这个人？”
“他——”
希巴斯汀刚张口，就被对方的举动打断了。
“FUCK YOU！YOU FUCKING DEITIES ! ”
水晶冲锋舟上的人破口大骂，从旁边的袋子里掏出一本四方形状的书，狠狠砸在水里，厚书入水刹那亮起，好似一块金砖，溅起的水花照出那人的模样。
两条船隔着些距离，佐娅只能看到他一身长袍风衣，胸前垂着两条紫色绶带，中等个子，及腰长发披在身后，动作间发丝起落，像透明的水母触须。
他的尾巴隐藏在袍服下，带着手套，气息也很淡薄，可趴在发间的耳朵却不容忽视，即使他在使用非兽语，这只雄性的种族也不言而喻。
这只暴躁的长发雄性犬兽人又接连掏出三四本书丢入水里，用不同的语言疯狂咒骂，接着尖锐吹了个哨，做了一个动作。
他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镜。
某种轻微的咻咻声过后，他的眼睛里射出了两道激光。
他的·眼睛里·射出了激光。
佐娅：“……”
希巴斯汀：“……”
即使水面之上无处可避，佐娅和希巴斯汀还是齐齐后退了半步。
那两道淡蓝色的光显然有杀伤力，并且还不小，光柱所到之处水面迅速沸腾，蓝焰所过之处海水消失，喷涌出大量蒸汽。
他将视线一点点攀上灯塔的塔身，流水竟然被生生气化，巨大的水流被截断一半，顺着水向上洄游的书鱼噼里啪啦往下掉。
蒸汽夹着雾气，一切比刚才更加模糊了。
忽然之间，一股轻微的震荡从灯塔中心向外蔓延，巨大的书塔点灭了一瞬间。
光芒灭又亮，书籍的复眼聚焦向下，盯住了站在雾气中的三只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