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晴

两人交换了微信以后的好几天都在彼此列表里躺尸。

贺言好似下凡了一天又回到了天上。

程一许问他洗车费他回不用,于是她直接微信转了500过去,他也没收,他之前提过吃饭的事,她问他这两天有没有时间,他又说最近不在学校附近,去外省参加比赛了,很忙。

一许说好,识趣地闭了嘴,隐约明白,男人可能不太想与其他人有进一步的接触,有些话可能他也只是嘴上说说给她个薄面罢了。

心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失落,但她不想弄明白为什幺。

她告诉自己,不必当真。

每日从早到晚军训,报名了军训汇报文艺汇演,晚上空闲时间去舞室练舞,日子过得很充实。

一许在人群中耀眼,加上脾气性格好,结识了许多朋友。

滚烫的太阳渐渐逃走,树叶在移动的云朵里投下阴翳,一连几日匆匆过去。

贺言这两个字的讨论度一如往常,对于努力缩小存在感的程一许来说,他似乎还是那个会在别人口中偶尔听到的名字,温温和和又高高在上与他们这些普通人充满着距离感的贺学长。

耀眼的除了他本身,更大一部分是人们套上的滤镜。

是的,即使宜大已经是全国Top几所学校之一,事实就是,鄙视链无处不在,所谓名校出身的精英学子也同样无法免俗。

在一许拒绝了一个充满自信的下头法学男之后,她再一次深深体会到这一点。

因为加入了一个社团的原因,对方单独加了她的微信。

此后便开始源源不断地发消息。

刚开始他说话还算正常,他说什幺程一许都尽量礼貌回复,仅仅过了几日,他就有些按耐不住,说话越来越大胆,也许是心里觉得她性子软好欺负,一步步试探她的底线。

一许不理他。

当时她尚不知道,后面听其他同学一说,才晓得原来这人是老海王了,广撒网,每天不辞辛苦给好几个女孩打卡般问候早安晚安。

男生只比一许长一级,不知道哪里来的专业自信,自诩人上人,学了点皮毛便开始目中无人地卖弄,正常聊天十句话有五句话牵扯到法律专业术语,还有几句拉踩其他专业。

不止如此,还有着与某些男同胞相同的天赋——    ——油腻。

一许还很清楚地记得他那几句名言。

“我看了你的照片,你好可爱,漂亮啊。很多男生喜欢你吧,你有男朋友吗?他可以支援你吧。”

“怎幺不理我,是我做错什幺了嘛,原谅我,毕竟喜欢一个人真的没有错。”

“别的女生追我,我看都没看一眼,只有你小许,你是我喜欢的类型。”

一许好脾气用尽,最后还是没崩住,没好气地回了句:“是吗,那我还要给你颁个奖?”

此话一出,本来的“对方正在输入”状态一下就消失了,连带着这个人,就此销声匿迹。

刚结束战斗,下方联系人冒出了个小红点,白皙的指尖颤巍巍点开对话框。

贺:我回学校了,周六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吧。”

一许捧着手机,贝齿轻咬着红润润的唇,她思索着,上次和姐妹们已经敲定了周六去吃新天地那家开业不久的宰相府。

“学长不好意思,已经有约了,你看······”

她一字一句打着拼音:周、日、可、以、

“ma”还没打完,消息+1。

贺:室友?

不等她回,贺:没关系,人多挺好,交个朋友,介意带我一个?

她敲下几个字:学长客气了,但是

拒绝的还话没说完,贺言好像长了眼睛在她头顶,又快速发了一条信息过来。

贺:不忌口,餐厅你们决定就Ok,你先过问一下她们吧。

程一许默默撤回。

AI岁岁:[笑脸jpg]好的,我问问。

按照他的知名度,以及那张帅得人神共愤的脸,宿舍姐妹几个会拒绝,简直有鬼。

她打了个激灵,甩甩脑袋。

不激动,不说脏话。

外貌而已,不要一副没见识的样子。

兰庭别墅。

这一片地段的房价是许多人的可望不可及,小区的业主非富即贵。

客厅里,剃着寸头的男人面容硬朗,正靠坐在沙发上看金融资讯,他面容沉沉,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击着屏幕。

门口传来开门声,男人浓眉舒展,阿言那小子下午刚给他发消息说晚上回家吃饭,效率还挺高,这才四点多就到家了。

他放下手边的平板,站起身,西装裤下的长腿笔直,走动间肌肉起伏,依稀能想象衬衣下是怎样一副精壮身躯。

两人打了招呼,贺言颇为矜持地点点头:“小叔。”

一脉相承。

谢直同样的不苟言笑,嗯了一声,淡淡交代:“你妈说她和你爸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来这住几天,替你爸妈看乖宝。”

乖宝是一只狗。

贺言父亲在妻子去年生日送的一只法斗。

潦草极了,也不知道老贺总什幺眼光。

不过贺妈真的很满意,在她眼里乖宝虽然不可置否长得有亿点丑,但后面还得跟个字,萌。

谢慧如女士中年得狗,宠它宠得不得了。

图穷匕见,几个儿子都快排在狗宝后面。

乖宝最近被带着做了绝育,老两口出去玩怕它休息不好这才没带上。

贺言放了包去洗手:“我知道。一把年纪了还在外面野。”

“嗯,我看他们也是活力满满,腻歪,你们几个,算是意外。”

男人揉着掌心的泡泡擡起头:“小叔,懂。”

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一丝对彼此的同情。

两个男人凑在一起没什幺好聊,隔行如隔山,一个金融一个计算机,统共也就干巴巴互相友好交流了几句,几杯小酒下肚,也就吃完了。

家里人少,阿姨被放了假,贺言主动揽了洗碗的活儿,迈开长腿走进厨房。

转角处二楼的感应灯亮起,谢直想起什幺,站在楼梯口回头看。

男人冷峻的面容在感应灯下显得莫名细腻,他努力清清嗓子,准备关心一下小辈。

谢直骤然启唇,声音温温柔柔:“你还住锦城花苑吧?和室友处得怎幺样?还是蒋家那位?”

把他自己吓一跳。

糟了,夹过度了,太违和。

哗哗水流被关上,鸦雀无声。

贺言转头,孔武有力的英俊小叔眼中含情般望着自己。

他忽地头皮发麻,肉眼可见地一哆嗦,不像是装的。

谢直不是瞎子,看得脸色一臭。

“小叔?”

“小叔,你正常讲话,现在这样我怕。”

滚。

谢直嘴里暗骂,明天让乖宝替爷收拾你。

他走了几阶楼梯,贺言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过几日我搬回学校了,上课方便。

身材高大的男人心眼比针小,忿忿地想:早不回晚不回现在要瞎折腾,任性。

不过他拉不下面子说这些挤兑中带着哀怨的话,那样显得他才像小辈。

于是:“随你。”

……

妈的气势不能输。

末了他又扭过头又僵硬地命令道:“早点睡。”

贺言眯起眼,似笑非笑:“您,”他顿了顿,“……也是呢。”

阴阳什幺,小子。

滚滚滚滚滚。

谢小叔目前就是一整个烦躁。

“贺哥,待会儿蒋祈蕊要来,替我应付应付,大恩大德来世再报。”

蒋飞边敲门边扯着嗓子喊,再看他身上,背了个双肩包,头戴个鸭舌帽,烟灰发也染回了黑色,他摘了原本挂在脖子上的链子,唯余一对耳钉,上面的小钻微微闪着光。

乍一看俨然一副潮酷男大学生的模样,暴发户的气息摘得一干二净。

门内外是两个世界。

贺言的房间除去角落一张白色办公桌以外全部是黑色,屋内空调开得很低,到处弥漫着冷意。床上的男人从睡梦中被吵醒,皱着眉掀开被子坐起身,拿起手机一看,这才六点五十。

前两年他妹一个月来三次也没见他这幺避如洪水猛兽的。

“贺哥?”蒋飞大概以为他没听见,又敲了几声。

贺言走下床囫囵套上裤子,打开门,满脸不悦:“把她弄走。老子昨晚通了个宵,就想好好睡个觉。”

蒋飞笑嘻嘻:“成,不过大小姐大概率不听我的,我这亲哥在她心里比不上您一根毫毛。”

贺言:“滚吧。”

他端起水杯抿了一口,疑惑道:“等等,这幺早你去哪儿浪?”

蒋飞回得义正言辞:“上次的小组作业,我负责的部分有效数据太少了,我打算今天去再多调研几份。”

贺言觉得他今天哪哪儿都不对劲,这人找什幺借口都比将他要好好学习有信服力。

男人漆黑的眸子在蒋飞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顿时心下了然,嗤笑一声问道:“Cosplay?”

蒋飞头摇得像拨浪鼓,一看表又来不及多做解释,车要迟了。

”哥我走了啊回了和你说。”

蒋飞是真的很喜欢学校那个新生小美人。

今天为了低调,也没开他那辆骚包的跑车,就怕把小美人吓走了,还把自己一顿倒腾,总之里里外外都做了极大的牺牲。

他坐在早班公交上挤在人堆里摇摇晃晃,被迫听着耳畔源源不绝的嘈杂声,呼吸着有些污浊的空气时,明明有些后悔了,又咬咬牙,忍住了下车的欲望。

上次想办法要来了她的微信,写了一大段自我介绍给她发去好友申请,结果人家鸟都不鸟他。

后面军训文艺汇演,知道有她的节目后他特地花钱从一个新生那弄了张票。

散场时蒋飞跑去后台给她送花,正瞧见她身边亦步亦趋跟着一个男的,隔着大老远就能感受到他是什幺心思。不过他演出服都还没脱,穿得跟个胖熊一样,想离旁边的女孩挨得更近也没办法。

他们并肩走在一起,不知说到什幺开心的,程一许捂着嘴温温柔柔地笑起来,那男生脸通红,而他满心羡慕嫉妒。

蒋飞捏紧手中的花,大步流星追上前。

程一许正与人说着话,怀里暮然被塞进一捧花。

她没想到演出结束了竟还有人送花。

她一愣,垂眸看看胸口的花,进而看向送花的人。

染着银发的高个子男孩怔怔望着她,见她看过来,茫然的神色褪去,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阳光开朗又中着带点痞意。

一许单纯得觉得他有些好看,在她审美点上跳的那种。

姑娘莹白如玉的脸上荡漾起明媚的笑:“谢谢你,花很好看。”

她换下了演出时的礼服裙,穿了条白底碎花吊带裙,长发披在秀美的肩上,背后一对蝴蝶骨振翅欲飞。

大约一时心情极好,于是走出几步又回头朝站在原地的他眯着眼睛挥挥手。

那时是晚上,夜色中只能看到一个小小的轮廓。

那是她同他讲的第一句话,尽管她还不认识他。

蒋飞对那抹笑毫无防备,他呼吸一窒,心脏狂跳。俊脸滚烫得要烧起来,眼神无处安放,只能胡乱地瞟向地面。

就那一刻他一下子确定自己沦陷了。

他蒋飞也许是个肤浅的人,也曾自诩对她只是见色起意,可今日见面,一见钟情的滋味却是绝无仅有的。

他迷迷瞪瞪走回公寓。路上脑子跟过电似地反复嚼着她对他说的那句话,想起她说话时美好的情态,又猜想着自己今日在她心里刻画的形象,只觉得时间怎幺能过得这样快。

以前和哥们儿出去玩乐的时候算命的讲他是个恋爱脑,当时他反应是什幺?全然不信,又感觉在兄弟面前被下了面子,转身之后还阴阳老道一句骗术很高。

当时他真觉得那算命钱权当捐了,图一乐。

如何能想到有一日会为一个女人,不,女孩,魂牵梦绕。也是,吃惯了大鱼大肉,换做以前他怎幺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会迷上清粥小菜。

人的喜好就是这幺怪。

关键是浪迹女人堆的蒋大少爷第一次动心了,而且还莫名地有些自卑,觉得自己哪哪儿都不配,所以他要改变,狠下决心要从良。

他对她的欲望比以往那些女人上升了一个档次,不单单在于身体,更在于对她这个人的渴望。

现在他渴望接近她,了解她,方方面面。

程一许家住九楼,蒋飞闷着一股傻劲儿,好不容易地从一楼气喘吁吁发到八楼,一看时间已经过了俩小时。擦了把汗,他按下手中的电梯,看着数字停在那个楼层,心如擂鼓。

每层楼有两户人家,他先去敲了她家对面的门,开门的个戴眼镜且没什幺头发的中年男人,是个大学老师,有点职业病,喜欢刨根问底,并且很有自己的见解,蒋飞到最后笑意都快维持不住了,总算哄着他填完了问卷。

他慢吞吞挪到程家门口。

脚下得踩稳当了,人也得站直溜了。

堪称温柔地曲起手指。

叩门声回荡在楼道里。

可他却无比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沉闷地搏动着。

直到盖过所有,响得振聋发聩。

ps:怎幺办,想写变态男猪,结果发现我自己离变态差远了,看来得找点文献学习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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