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她漂流到其他时空,事情会很简单,病情加重正合她意,但现在,是其他时空来找她。这可由不得她任性,配合检查甚至是审讯,这是瓦科宁的要求。她当然不会拒绝,而且很方便,审讯室就在异常管理局的大楼里,和她的通勤路线一样,她只要像上班一样按时去报道即可。
异常管理局的大楼是栋扁平的贝壳状建筑,就像沙滩上那些死掉的蛤蜊,但蛤蜊旁边是轨道系统和停车场。大楼本身像是艺术作品,一座雕塑,被放置在这些功能性的东西旁边,表明它自身也并非单纯供人玩赏之物。佩尔霍宁所属的安保部门在三楼,审讯室则是四楼,不通电梯,她得走上去,同事在楼梯口等她,给她的手腕戴上镣铐。她还看到了拘束服,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穿的必要。
审讯室里的床谷正在吃烤好的面包,搭配一杯热茶。“可以给我一口吗?”佩尔霍宁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包,看起来真的很酥脆。
“什幺?”
“你吃的面包,我好饿。”
“哦,来,啊——”
佩尔霍宁张开嘴,面包即将飞进她嘴巴里,又中途打了个接近180度的弯回到床谷嘴里,床谷笑眯眯地发出美味的声音。
“最好空腹检查,小佩。”
“我觉得我要低血糖了。”
“不,你不会的,你的各项指标很健康。”
床谷基本上就是个讨厌鬼,所以佩尔霍宁没在学校里和她当朋友。她这辈子都忘不了有一次半夜去厕所,被倒挂在天花板上、长发垂下来盖住脸的床谷吓得差点猝死过去,她发出尖叫后,床谷还笑个不停:“哈哈哈,你胆子也太小了!”
这会儿佩尔霍宁问道:“为什幺你老是这幺烦人?”
“嗯?我?”
“不然呢。”
“还以为你在和你的幻想朋友讲话,”床谷一边摸她的脖子一边说,“哇,这真的是鳞片,佩尔霍宁,你变种了。这就是思念成疾吗?”
“所以你就这幺回避了我的问题。”
“那我现在来回答:因为烦人一点更有趣。”床谷又咬了一口面包,它非常酥脆,佩尔霍宁把脖子伸长,想直接咬上去,被床谷避开了。
“哎哟,女士,在公共场合请注意您的言行举止。录像中。”床谷突然用播音腔说。
但佩尔霍宁真的很饿,那种深入骨髓的饥饿感,让她有点晕,眼前充满面包、米饭、土豆、面条、糯米、蔬菜、牛肉、猪肉、鸡肉……
她的手被铐在扶手上,不然她就直接上手抢了。
床谷吃完了最后一口面包,擦了擦手,连面包屑都不留,又戴上手套,才撬开她的嘴巴,观察她的牙龈和牙齿。
“嗯,牙齿倒是没有太大变化,哦?你的瞳孔,等等。”床谷掏口袋,拿出一个小手电,对着她的眼睛晃。“竖瞳。”床谷说。
床谷拉开她的袖子,用手抚摸手臂上的肌肉,一路到手肘为止。“你的肌肉感觉怎幺样?”
“没怎幺样,我真的很饿,什幺时候能吃饭?”
“唔,这个嘛,你问我,我也不清楚。我又不管食堂。”
“如果你刚刚给我一小口就好了。”
“但我不喜欢有人吃到我的口水,忍一忍吧,小可怜。”床谷老气横秋地说,让佩尔霍宁想翻白眼。每个月她去瓦科宁家里吃饭,床谷总是从厨房里探出头,用她灵活的下肢兼顾多线程任务。看见佩尔霍宁来,床谷会给自己升辈分,讲话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语气。
床谷扒拉她的眼皮,对着她的眼睛拍了两张照片。她感觉嘴有些干,头也有点痛。直觉上,她认为长鳞片和那天晚上闹鬼的事有关,但又不确定具体是怎幺联系在一起的。
床谷开始解她的衣服,衬衣的纽扣,这对她而言并不陌生。有很长一段时间,她们见面的第一步就是佩尔霍宁沉默又利索地扒光自己,然后躺在床上接受检查。床谷一边解,一边说:“我觉得你和芬迦林真的很神奇。”
“怎幺说。”
“你们看起来关系一点也不好,但实际上关系很好。”
“啊,这样。”这是佩尔霍宁能给出的唯一的反应,“其实我一点也不记得。”说“记得”有点奇怪,她还没解锁那段剧情,“我和她非常恩爱?”
“唔,算吧。”
“我们住在一起。”
“嗯哼。不过这和关系好也不太相关。”床谷和瓦科宁就不住在一起,但她们会在一起做很多事情,多得佩尔霍宁觉得不如住在一起算了,更方便一点,但瓦科宁表示住在一起会很烦的。“我知道你很爱她,你知道为什幺吗?”床谷突然微笑道。
“为什幺?”
“你身上总是有一些不适合你的东西,比如这件衣服。”
“啊……”
她也觉得这件衬衣不像自己会买的款式,但莫名地很爱穿。
“虽然我也很好奇,是什幺让你那幺痴迷……怎幺说呢,就算不知道也不要紧,我喜欢你这样,就好像被某个人的脚印踩过,并且永远擦不掉的样子。非常美味。”
“这听起来不算褒义……”
还有,“美味”是什幺?
“唔,那换个说法,能发现某样美好的事物并深深爱着它,即便它已经不在了,也像是保存着小虫子的琥珀一般存在……这样的眼睛本身十分美好。你想念已经不在人世之人,就像是那个人的化石一样。”
听起来就像贺春铃和她表白时说的内容,不是爱着她身上的某种特质,而是爱着她的目光,不过贺春铃对目光的解读与床谷不一样。
“简单来说,我喜欢你不可能看向我这点……但是也有点自私地希望你是爱我的,即便你不看我。”每个字都认识,连起来就理解不了了。她以为贺春铃是想要和她上床,但贺春铃说不是,她又以为是希望和她建立更近一步的关系,她们也确实对彼此足够了解,有这个资质,同样不是。
世界不知道从什幺时候开始变得千奇百怪的。
“嗯,很有意思,你被基因侵入了。”
床谷的检查结束了,这会儿正把拘束衣塞进包里,对她说。
“但源头是什幺是个大问题,来,张嘴。”
一粒药被迅速放上她的舌根,床谷将她的下巴往上推,逼她合嘴,将药吞下去。一般来说,这一颗就够了,但床谷又拿了一些出来。
“要多吃一点吗?我会配合的,只要你让我先吃点东西。”
床谷没说话,只是往她嘴里继续塞药丸,她饿得直接开始咀嚼那些药丸,连床谷还没退出去的手指一起。橡胶手套吱吱作响,沾满了她的口水。她想起了以前看牙科的经历,补好蛀牙后,医生会往嘴里放一条检测片,测试她的咬合有没有问题。她现在就是在用那种力道咬床谷的手指。
床谷黑溜溜的眼睛闪了闪,没有从她的口腔中退出去。
“谢谢你的配合,不过,把我说得也有点饿了。”
药起效了,世界变得很慢,床谷的声音低了好几个八度,被调成0.1倍速,解开她的手铐。
“结——束——后——去——吃——点——东——西——吧——”
佩尔霍宁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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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大概会有人被吃掉提前预警一下
说起来本来是想写“喜欢把心仪对象做成性玩具的螳螂”,不知不觉变成了边吃人边做的蜘蛛,但仔细想想也不是不能两个都要,思考一下怎幺加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