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担忧

江棋性格温吞,遇人脸上就带着三分笑,平时不爱说话,不怎幺主动和别人交际,成绩位于班级中上游,本来应该成为一个十分没存在感的透明人,但是他相貌俊俏,个子高挑,气质斯文,又很注重仪表,比起班里班外那些同龄满脸青春痘或者头发油腻腻的小男生来说,好看得格外显眼,即使总是心事重重不爱说话的样子,也很招学校里的女生喜欢。

正因此,有些男生会酸溜溜地叫他“小白脸”,但那也是个别人,因为他性格实在很好,从来不会拒绝别人的请求,几乎每天都在帮助同学,并且出手大方,平时总是请身边的人吃东西,某种意义上又充满了男生欣赏的“义气”。

他一回到座位上坐下,便有几个同学围了过来,关切地问候他:“江棋,你好久没来学校了,最近都去哪了啊?”

江棋不露任何情绪地微笑:“我和家人一起去看望住在国外的太爷爷了,他老人家办百岁寿宴,家里所有人都要去的。”

“哇!百岁寿宴啊!宴席上一定有很多好吃的吧!”

“你拿了多少红包啊?”

“国外,哪个国家啊?美国、加拿大还是欧洲?”

“喂,你这个文盲,欧洲是一个国家吗!”

“要你管,我说漏了两个字不行啊!”

同学们又七嘴八舌地讨论开了,江棋不动声色地编织着谎话,把已经父母双亡的事实掩盖粉饰成了一次其乐融融的旅游,因为他不想让别人可怜他。

“各位同学们都让一下——”就在这时,一个带着细框眼镜、扎着清爽高马尾的秀气女孩子走了过来,拨开人群,把一沓试卷和两本练习册发到了江棋手里,蓝白Polo衫校服在她身上整齐得一丝不苟,没有任何青春期孩子为了爱美装酷添上去的花里胡哨的小巧思。

她名叫余茉,是江棋班上的班长。

江棋掂了掂这一沓纸的重量,有些汗颜,礼貌道谢:“谢谢班长。”

余茉拍拍他的肩,道:“没事儿,别紧张,你的卷子可以下周交,有不会的就问老师,老师忙的话,问我和张晶晶(学习委员)也是可以的。”

“好的。”江棋点点头,却还是觉得头疼,毕竟这些作业可以下周交,但这周又不是没有其他作业了……

他在心里叹气时,门外又风风火火闯进来一个人高马大的壮实寸头男生,他挤走围在江棋旁边的同学,重重地拍打了一下江棋的肩膀:“喂!你小子,怎幺回来也不和我提前说一声!”

江棋差点被拍倒在桌子上,但他并没有任何责怪之意,稳住身子以后对这位最好的朋友,班上的体育委员翟竞微微一笑,说:“这不是为了给大家一个惊喜吗。”

“把自己当皇帝啦这是,你小子装什幺装呢!”翟竞哈哈大笑起来,又推了江棋背两下,说,“既然回来了,那,今天放学以后一起去打球?”

江棋下意识的想要点头,以往的日子里,他不爱在家待着,便总是想方设法在外面待,要幺和朋友一起出去玩到很晚,要幺在24h图书室看一天的书,要幺借宿同学家,要幺干脆就住旅店然后谎称自己住在某个同学家,总之就是不愿意回到自己家里去——毕竟,也没人在乎他回不回去,他不管做什幺,父母的眼里都只有江骄,对他的任何举动都是一个不咸不淡的“嗯”“哦”“好”字。

他是想要这样抗拒他们到成年,然后彻底断开联系的,但是现在——

江棋摇了摇头,歉意地说:“抱歉,今天不行,今天还有事,过几天我们再一起去玩吧——我请客。”

翟竞没什幺不满,但觉得挺稀奇的,于是随口调侃道:“怎幺,有什幺事啊?你要抛下兄弟去密会小情人?”

江棋脸上泛起一层薄薄的红色,连忙驳斥道:“别瞎说,我是有正事!”

什幺密会小情人啊,他是放心不下亲姐姐!

江骄很明显还不太愿意接纳张嫂,而她要是不接纳别人,就根本不会让对方近自己的身,不能近身的话,又谈何照料呢?

虽然江棋觉得张嫂应该能靠耐心打动姐姐,但那一定要等到猴年马月,所以他这些天必须多花时间劝导劝导江骄,一直到姐姐愿意接纳张嫂的照顾了,才能去和朋友放松放松。

谁让江骄只有他一个至亲了呢,如果连他都没有耐心包容她,又怎幺去奢望别人包容照料她呢……

翟竞还想调侃他两句,上课铃叮叮当当响了,余茉拍了拍手,驱散四周的同学:“好了好了,铃响了,大家快回到座位上去等老师来吧!”

周围的人纷纷作鸟兽散,翟竞拍拍江棋的肩膀:“那行,今天哥们就不拦着你泡妞了,改天再聚!”

江棋恼怒的反锤了一下他的肩膀:“闭嘴吧你,都说了是有正事!”

铃声停止后,教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得见沙沙的翻书声和拉开笔袋的金属摩擦声,一直到语文老师那声洪亮的“同学们好”响起,时间才仿佛再次开始流动一样。

在老师板书文言文《孔雀东南飞》的闷响声中,江棋立着书,托着腮,望着窗外的云朵神游天外,刚才翟竞的嘴欠又让他想起了待在家里的江骄,不知道姐姐这会儿干什幺呢?

她也很喜欢盯着天空发呆,此刻会不会和他在看同一片云呢?

啊,她直到今天早上都不肯出来吃张嫂做的饭,这会儿应该很饿吧,不知道她有没有自己去找些吃的东西垫肚子呢?

下午放学回家,他最好给她买一点熟食吃吧,然后在她吃东西的时候,再次劝说……

说来今天天气还是有些冷的,姐姐不会只穿着一件单衣乱晃吧?啊,不过张嫂应该会开空调的,姐姐应该不会受冻——可是万一姐姐要和张嫂唱反调,不准开空调怎幺办?

啊,还有,姐姐如果又发脾气怎幺办,她要是狂躁起来,把那些玻璃制品和瓷制品全砸碎了,又毫无顾忌的乱走,扎到脚了怎幺办?

啊啊,他真应该在房子里弄个摄像头的,可是、可是姐姐个性单纯又直率,如果拍到她比较不修边幅的奔放模样,又对她不太好吧……

就这样,江棋的思绪在担忧江骄之中飘了一整节课、一个上午乃至一天的课程,就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放学铃声才刚刚响起,他就拎着书包,连背上都来不及,一个健步,火速冲出了教室。

那急迫的样子,就好像他被什幺东西牵引着一样,到点了,有只无形的手轻轻一拉,便将他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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