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门

周晏辞跪安后,起身说道:“母妃,右相今日在朝堂上提出要攻打北隅国,并且提议由二皇兄带兵,裴将军辅佐出征。”

“二皇子?”魏贵妃长吟道:“这右相从未如此堂而皇之提出过由任何皇子主持大权,为何突然这般?”

周晏辞冷嗤道:“二皇兄是他的亲侄儿。”

魏贵妃沉思片刻后,说起了往事:“大皇子已经被他送去边疆驻守多年,宣妃是他的亲妹妹,晏纶又是他的亲侄儿,可是要按捺不住扶做东宫了吗?”

“母妃,右相老奸巨猾,难以捉摸。就算我们笼络到他的支持,也难保他忠心。”

魏贵妃笑道:“从未指望过他会有忠心,如今看来更是没有笼络的必要了。陛下龙体欠安,怕是躲不过这一劫了。如若龙驭宾天,我们得早做打算。”

周晏辞颔首听命:“母妃有何计谋?”

那只玉如意被她摩挲得光白透亮,似是圣洁之物在贵妃手中匍匐,“右相虽老谋深算,但他有一致命弱点。”

周晏辞了然:“人至最高处,必定坠落深渊。”

“不错,联系你舅舅,是时候出山了。”魏贵妃起身走向他,字字残冷道:“只要没了右相,二皇子就彻底没了支持。大皇子生性懦弱,皇后又早逝,族中人丁凋零不是威胁。二皇子有勇无谋,很容易就能抓住马脚除掉。只是这三皇子,闲云野鹤,看着倒像不问世事的样子,不知有几分真。”

周晏辞连忙接上话:“三皇兄一直安分守己,如若他不争皇位,可否...........”

“不可,宁可错杀一万,都不可放过一个。”魏贵妃压声警告道:“暨白,心软乃帝王大忌。”

出了宫后,周晏辞去了禅逸馆,进了雅间与左相一会。

“舅舅,暨白向您请安。”

魏协当即下跪,“裕王,老臣无德,不敢受殿下大礼。”

周晏辞扶起他,“舅舅,母妃说您的病该好了。”

魏协捋了捋灰须,淡笑道:“是,贵妃说臣安好,臣即可安好。”

周晏辞事无巨细地将右相一事转述与他,听罢后魏协摇头叹笑:“老臣明白了,择日会进宫面圣。”

原本圣上更依赖魏协,可右相贿赂星宿大师给陛下看相说只有他才能助圣上治天下。

而后右相起势,魏协自知要避其锋芒,便装病赋闲了一年。

魏家世世代代都为皇家效劳,善出谋臣,魏协的势力并不比右相差,他麾下的幕僚、学生在这一年里与他保持着密切的联系,朝中要事都靠他暗中运筹帷幄。

此次魏贵妃提出要去玉龙寺,也是顺着圣上信佛的内心,笼络了大师准备加把火候,做了万全的准备打压右相。

一切只待东风起。

周晏辞拜别魏协后,回到府里想起与盛南微的嫌隙,正准备要去玄月楼探望,长宁阁这边却来了人。

韩雪宁笑着迎他:“殿下,我父亲说成婚之后都没有回门,便呈帖请我们明日回右相府用膳。”

周晏辞深感不快,他是皇子,没有纾尊降贵拜访臣子的道理。

右相果真不把任何人放眼里,做派实属嚣张。可既已决定假意奉承,他便只能隐忍,“甚好,那我明日陪你回去。”

周晏辞被韩雪宁绊住了脚,便没法再去玄月楼。

盛南微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只能弹琵琶疏解。待到第二日,打发人去回贵妃,说自己旧疾复发无法伴驾。

玉蝉去了趟后厨回来,便小声告状:“夫人,听说殿下陪着贤夫人回右相府了。”

盛南微被琴弦狠弹了一下指尖,她将琵琶放下,沉声道:“收拾东西回琴鹤府。”

“这。”玉蝉环顾了下四周侍女,“不禀告殿下吗?”

“怎幺?”盛南微甚是愠怒,不觉失了矜持反问道:“我就不能回娘家吗?”

玉蝉不敢多言,麻溜收拾了行李陪她回了琴鹤府。

见到女儿回来,盛公喜极而泣,忙活着张罗后厨做晚膳。

“做你爱吃的牛乳酥酪和金鸽火腿汤可好?”

看着许久未见的父亲这般挂念自己,盛南微难免伤感,当即就掉了泪。

看她如此,盛公担心道:“南微,可是和殿下闹别扭了?”

盛南微掩面摇头,“没有。只是想念父亲,好不容易着家了,又哭哭啼啼的,是女儿不好。”

盛公又是给她亲自奉茶,又是给她披衣,盛南微心中大安,便说道:“父亲,我想多住几日再回去。”

回门也不可过夜,这不合规矩。盛公谨慎道:“殿下应允了吗?”

盛南微别过眼,扯谎说:“应允了。”

上朝时未曾听裕王说她要回来,盛公的确狐疑,可见她委屈,又心疼,便不再追问。

此时的右相府一派和睦,右相盛情款待,摆了一桌的珍馐佳肴。席间,周晏辞打着官腔奉承,右相被捧得忘了形大笑道:“殿下与老臣可谓是相见恨晚啊,若是老臣的儿子那该多好!”

周晏辞眼里的寒光乍起,嘴角笑着,可面儿上一点温度都没有。

一听这话,韩雪宁吓得赶忙打圆场:“父亲!殿下乃龙嗣,是天子之后!怎会是你的儿子?”

右相瞥着周晏辞静水流深的神色,玩笑道:“只是当做寻常人家般与爱婿开个玩笑而已!殿下勿要怪罪。”

周晏辞一笑置之:“无妨。”

右相继续试探道:“小女在府里骄纵惯了,不知在裕王府可安稳?”

周晏辞奉迎道:“雪宁因为得体才被赐字贤,甚得我心。”

“那,殿下打算何时立王妃?”

韩雪宁又是一阵不安,劝诫道:“父亲!王妃之事殿下自有打算!”

右相把玩着杯盏,漫不经心道:“你们成婚之日,我是当真高兴。所有人都欢聚一堂,唯独缺了大皇子,不知他在边塞过得如何。风餐露宿,幕天席地,想想便可知其艰难呐。”

当年大皇子受不了右相大女儿野蛮要休妻,于是他大女儿受了刺激坠楼而亡。本是会连累族人的自戕之罪,可右相巧舌如簧,不仅免了追究,还生出法子罗列了大皇子荒淫无度的罪名,将他送去边疆驻守,非诏不得回京,更是把大皇子的宠妾及其族人按了莫须有的罪名送进了大牢。

这是在威胁了,周晏辞似有似无地剜了这个奸猾小人一眼,没再与他周旋。

回到府中后,周晏辞立马派书远去递信:“去左相府告知舅舅,明日下朝后禅逸馆相见。”

“是,还有一事。”书远犹豫道:“宸夫人回琴鹤府了。”

周晏辞闭了闭眼,按住太阳穴,“什幺时候的事?”

“在您去右相府之后。”

索性是回琴鹤府不是去别的地方,相对安全不会出差错。周晏辞疲惫道:“等我明日见完舅舅再处置,你提前备下回门礼。”

翌日赶往禅逸馆,魏协听完周晏辞的转述后笑道:“这韩笠,可一点都配不上他老谋深算的远名。”

周晏辞却很是在意他提及大皇子一事的用意,略显着急道:“舅舅,他已经如此威胁我,该如何应对?”

魏协擡起深远的眼眸,颔首道:“依他之言,立韩雪宁为王妃。”

这个决定并不意外,可周晏辞还是不甘:“舅舅,我须得与你明说。我对南微有情,如若立了韩雪宁为王妃,必定会伤了她的心。”

魏协俯拜,语重心长道:“殿下,帝王之所以无情,是因为情在何处,那利剑便会落在何处。”

周晏辞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他没法眼睁睁看着盛南微伤心而不作为。

他攥了攥拳头,眸色沉冷地盯着案桌。

见他难以抉择,魏协提醒道:“不要忘了大皇子的教训。扶了韩雪宁后,也须得收起你的情意,宠妾灭妻的罪名,你担不起,盛南微更担不起。”

“殿下。”魏协正色唤他出神,“我虽未见过仪和郡主,但却很清楚嘉瑞与盛公的品行,贵妃也赞誉她温婉得体。我相信,盛南微是未来国母的最佳人选。以她的德行,必能辅佐殿下坐稳江山。”

一听这话,周晏辞的心敞亮了不少,他就此立下决心:“舅舅的话,我必定谨记在心,一切的隐忍日后定要韩笠加倍奉还。只是盛公与南微,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牵扯进来为好。她性子纯良,一点算计都没有,我时常分身乏术,不能亲自时时刻刻护好她,一旦牵连,后果不堪设想。”

魏协点头,又说了些朝政之事,两人这才拜别。

从禅逸馆出来后,周晏辞便前往了琴鹤府。

盛南微正与父亲在院中逗鸟,听到侍卫匆匆来报说裕王亲临,很是惊愕。

盛公连忙出去迎接,跪拜问安:“不知殿下前来,臣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周晏辞扶起盛公,瞥着一旁低眉顺眼的盛南微,淡笑道:“岳丈不必多礼。”

听到他唤盛公为岳丈,府中人大惊失色,盛南微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脸一阵红一阵白的。

盛公又行礼请罪:“臣万万不敢当。”

“在外是臣子,在内可不是岳丈吗?不必拘礼。”说完后便和盛公说说笑笑地进了正厅。

前几日还那幺恶劣,这会儿又登门拜访,不知又在玩什幺心思。盛南微如是想着,轻手轻脚进了厅内,想看他又想作什幺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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