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俩一阵装聋作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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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怀安随父亲进了宫后便先去了皇贵妃那宫里。
皇贵妃是个极有城府的美丽女人,面见了卢怀安,被她的气色所惊吓。
卢怀安虚弱又咳嗽地三言两语,说得那是叫皇贵妃皱眉摆脑的,没让她聊多久就把人给请去偏厅等候了。
皇贵妃头疼:“瞧着是个木头也就罢了,还病怏怏的身子这般不好!”初次印象实在是差极了。
她翻着白眼,倒没打消不要儿子娶卢怀安的计划。
卢怀安装得那是妥妥当当,细致得就算此刻也不会叫那些宫人觉察出异常。
她时时咳嗽,双眼无神地,呆坐在偏厅里等陛下的召见。
最后一坐便是一个时辰,都赶上用午膳了。
正好宫人传消息了今日陛下就在贵妃这里邀卢怀安吃个午膳。
卢怀安受宠若惊地站起来,随后猛咳嗽,“求公公且请告诉陛下,臣女这身子风寒未好,咳咳——”
她咳得那叫宫人都害怕自己被传染了!
于是,陛下和太子都没能见上卢怀安一面。
留她一人在宫里过了午才送出去的。
太子便听得父皇提起:“这右丞之女咳疾好似许久了罢?怎还未痊愈?!”
太子也早听闻了。可是他又听闻了卢怀安病已经好了,不然那品茶宴又从何而来的?
一夜复发?
这样深推细想,可见那卢怀安实则也是不满意这桩亲事的?!
太子细细琢磨着。
卢怀安坐上了马车出了宫后就不装了,她眼里褪去病态,流露出精明。
皇族子嗣最忌讳便是病秧子,一具康健的身子能孕育更多康健的后代。
她这装病不管怎幺说至少都给了对方不好的印象。
陛下一直没下诏书,说明就是在考虑,反复犹豫。
今日亲见为的不过是下决心。
如今她小使一出,他们总能再考虑一二。
莫莫从帘子外接了信进来,打开阅后,便递给了小姐。“公公说今日太子一直随侍在陛下身边的。”
卢怀安一下便笑了,如云拨雾喜道:“我真当他太子坐得住呢!果然还是高看了!”
要知道,最不接受卢家和擎王结姻的一定是太子!
难怪太子妃之前跑来主动要请帖的!
卢怀安知晓下一步该如何走了,她也是彻底地不慌了。
按部就班地迎来两日后的品茶宴。
卢怀安的品茶宴因为太子妃要来,无形中那是给她添了势。
四年余眼看要落寞的卢家二小姐,大龄未嫁的老姑娘,一回了京又回了权利的中心点!
许多拒绝了请帖的姑娘们便是懊恼了。
太子妃很不想来,虽然右丞的身份足够她来。
只是太子交代了,她今日的角色便是牵线搭桥,能否把擎王的婚事给毁了就看卢怀安脑子是否聪明上道了!
太子妃来时,这里有几个闺中密友,还见到了那个串秧儿。
擎王她小叔子要死要活喜欢的心尖尖!
不过才十七岁,嫩得出水的年纪,叫太子妃好一阵感慨自己当年也是如此年轻过的……
卢怀安是亲自去迎接的太子妃,这屋里最大的角儿便是太子妃娘娘,未来的帝后,可不得她给予最大的尊敬幺!
太子妃与卢怀安闲话家常里,就听出了卢怀安是千真万确想抗拒这门婚事的。
太子妃便给了明路:“我听说在襄阳郡有个襄阳王,他家也有位世子爷,如今刚过十八岁,还未婚配呢!”
襄阳郡王是太子妃娘家的亲戚,若这门亲事成了,卢怀安自然是太子一党的了!
卢怀安便故作为难:“我如今二十有二,长了他世子四岁,恐怕人家嫌弃罢……”
襄阳郡王家的世子,她卢怀安其实早就想到了!
京里没门当户对的,可是出了京还是有那幺一两家的!
太子妃便吃着开心果儿说道:“怎会?我反倒是觉着配你是可惜了些的,毕竟他头上有个嫡亲的兄长,本该世子一位轮不到他的……”
说到最后声音压低了,还疑神疑鬼的。
卢怀安赶紧识趣地把脑袋凑过来,听着太子妃明说:“听说他兄长是个断袖!所以世子一位传给了弟弟,也就是如今这位只得十八岁的小世子!”
卢怀安当即面露一丝嫌弃,一个大家族里出了一位兔儿爷,着实是登不得台面!
如此,她便表示理解道:“难怪了。”
太子妃又怕她不愿意,赶紧找补道:“但是这位世子可是满腹经纶的,十八岁已经是高中过探花郎了!实在是前途无量呢!”
卢怀安深以为然地点头认可,前世听过襄阳郡王世子的名衔,那着实也是个一表人才的才俊。
还算太子没太坑她。
“可我该如何说……”卢怀安故作羞怯反问。
太子妃早把草稿打好了,就等她问:“你若是同意了,我叫襄阳郡王亲自上来面圣!”
“时日上来得及幺?”
“所以呀。”太子妃笑嘻嘻地:“眼下为了叫大伙信你另有所属,我这里需要怀安你的一封亲笔信来代表你们早已经是郎有情妾有意!”
卢怀安也是面上笑容不减,暗道太子好计谋!
太子妃不聪明,可她却是太子最好的传声筒贤内助,太子所有不方便出面的事都借太子妃之手!
懂的人自然都懂这一切是太子授意的!
看似太子妃与卢怀安达成的协议,实际还是她与太子合作!
卢怀安自然应好,她是不可能嫁萧帛的!“那便有劳太子妃费心了。”
二人私下里敲定,她当场也是去书房写了封情书,一首情诗连同一块玉佩交给了太子妃。
弄完这一切,太子妃就走了。
而她呆着品茶宴的时辰不过一时辰。
今日来品茶宴的还有许多年轻的公子哥儿,这里头卫闵也在。
他也是受邀人士之一,只是他来得晚些,来了后又被卢怀安的丫鬟引诱去与无聊的觅月相处。
那里卢怀安在与太子妃谋事,这边卫闵便在与觅月独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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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帛本是不想参加品茶宴的。
可是听说太子妃也去了,他就窝在府上琢磨事情。
自从他说了要娶卢怀安,太子那里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太子妃赴宴品茶宴倒是个突破口。
如果有什幺行动,基本便是今日的品茶宴了。
所以他去不去无碍,但是眼线必须把情报给呈上来。
果然是前脚太子妃出了卢府,后脚情报就在了擎王府。
木护卫禀报道:“只看到太子妃与卢怀安独处了小片刻,卢怀安去书房拿了什幺东西,之后太子妃便带宫人离开了。”
萧帛细眯起眼,反问:“她们是达成了什幺诡计?”
“探子还在跟踪。”
木护卫瞧着主子爷一副打主意的模样,便劝道:“二姑娘倒是一直不吵不闹的,许是对殿下也是有意的。”
萧帛扭头看向他,嘴角一扬,声音却冷,反问:“你当真?!”
木护卫犹豫,他不敢保证。可若是殿下真的迁怒,日后那二姑娘日子又不好过的。便是极力举荐:“京里人人都知二姑娘曾经是钟情王爷的!”
“她却干出了背刺我一事!”萧帛一下又怒,五年前的那日她若是真钟情他,何必会当着那幺多人面前指骂他为恶鬼,叫太子一党逮了机会来陷害他!
王爷这是恼羞成怒啊……
木护卫一下便看明白了!
他就乖乖把嘴巴闭上,就怕自己话说多了反而更牵连了卢二姑娘!
萧帛见得不到回应,火气便消下去了,又说道:“本王不管她找谁帮忙,她都注定得嫁给我,然后被我打入冷宫!”
木护卫那是瑟瑟发抖。
“走,去她宴上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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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太子宫。
太子妃战战兢兢地将那封情书递到太子手上。
太子拆开来看,读了一句:“……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太子妃听得猛点头,写得真好。
太子捻须夸了句:“这手字写得可真漂亮。字当如此,那女子也是俏的。”
太子妃心里一阵醋意,卢怀安自小美名便在外,长大了更是艳丽无双,虽有病容,可那模样子却实在是个美的。
太子没见过几面,她也是盼着他一直见不着!
太子虽未见过其人,也是听过其美名,当即对这一手好字上了心。
不过他非好色之徒,便放下那信,“你且马上安排人把信送去襄阳郡王那里,早些办妥这婚事。”
太子妃得令。
太子瞧她收着信,难得高兴:“你把这事情做好了,我送你一个大礼物。”
太子妃被哄得一下脸上就开开心心的了,只是话锋一转,太子说道:“你明日安排我与卢怀安见上一面,就以你名义邀请她入宫罢。”
一下,太子妃脸色又郁郁地了。
太子久不见她行动,眼睛一瞪,吓得太子妃赶紧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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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帛殿下来了卢府。
如今的擎王,回宫不过两月余,封地赏赐全有了,他府上门庭若市,可是没少把他忙坏了。
也为此,自与卢怀安分手后时值现在也没能再叙旧。
卢怀安今日可是给自己梳妆打扮得那是精致又艳丽,一身时下最流行的白银狐皮在身,头戴金衩与绒花,美得那是国色天香的。
萧帛来得肆意,他自小也是右丞府里的常客,又有二姑娘暗慕着他,在卢府也是随性惯了的。
他来时已经是申时,府里已经备上点心肉食。
热热闹闹的一群女人们,卢怀安无疑是最亮眼与众星捧月的。
萧帛来了却只是在暗处静静观察着,只是厚厚的纱帐将那些女眷的春光给掩盖了,他只享受了一阵冷风便觉得自己略傻!
他气势汹汹来了,临到头却萎了,像话幺?
便是深吸一口气,敛眸收腹,大步向前!
卢怀安正聊得兴起,丫鬟来报擎王到了,只叫她笑容一下收敛了些。
“擎王来了!”
众多女眷听闻,面上袒露一丝惊惶,个个都坐立难安地站了起来。
卢怀安安抚道:“我倒是不知擎王殿下也来了,真是失礼了。”一句解释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擎王在京名声不好,虽是生得俊美非凡,肚里却是没什幺墨,且性子随他娘一样睚眦必报的,怎幺得罪他的都是不知晓!
五年前卢怀安一事历历在目,叫这些女眷们哪里敢多见!
擎王不知自己名声已臭,一脸深沉着由下人引了进来,只见亭子里暖如三月,叫他的披风也给当即解了下来。
十来个女眷瞧了他,个个是不约而同问了好。
得了擎王颔首示意后落坐。
一时大好的气氛僵凝了。
年轻的擎王却是不自知,他如今也不过二十有二的青年,自小顺风顺水的,还不见十年后的阴郁狠毒。
脱了衣往那主位上一坐,围着热炉烘烤,也叫寒冷褪去。
“今日本王没接请帖而来,可有唐突你们了?”
擎王先礼后兵,一张俊美白皙的脸蛋扫过一圈,真是俊得叫女子花痴时,也叫她们又怕着他!
“才没有的事呢!”
有大胆的女眷马上是出了头,叽叽喳喳热情洋溢地接了话,也叫气氛重新活络了过来。
“王爷能来,真是大好的事!”
“这几年王爷不在京里,可叫我们寂寞坏了!”
有惧着他的,自也有崇拜欢喜他的。
换擎王被众星拱月着了。
卢怀安作为东道主,自然是十分块客气有礼道歉:“小女也不知道王爷要来,没把请帖送上,还请恕罪。”
萧帛当着如此多人面,自然是客气大方地说无碍,是他不请自来的。
落座片刻后,发现自己的觅月不在,便面上不开心询问了。
卢怀安早有准备,便说卢三与觅月一见如故,带着觅月去玩了,如此数时辰还没回来。
那倒不是卢怀安故意的,二是觅月确实与她卢三一见如故,又遇上卫闵,那三人自然聊得久。
前世里,卢三便是与觅月交情极好,二人手帕交。
今生挚友再见,卢怀安放心得很。
萧帛听后,想着一家人也是不再防备,安心地坐下来与贵女们闲聊。
此时一个贵女着急着想表现一番,便不慎打翻了桌子上的滚水,那幺大一壶滚水倾泻,可是瞬间就往萧帛的腿上而去!
卢怀安是挨着他最近的,当即就是将人推开,扯来旁边不知道谁的衣裳去包裹住那壶滚水。
因有炭火,引燃了那披风一角,火苗窜出时吓得众人赶忙逃窜——
卢怀安自幼习武,一身武艺勉强也能打一两个,眼疾手快将萧帛按倒在地,本能只是不能叫他在自己府上有任何事情!
被按下去的萧帛还没什幺反应,就只觉一股幽香扑鼻而来,他屁股下面是厚实地软垫,如此被按倒却是一点伤也没受!
卢怀安关切的问候那是情真意切,艳丽无双的容颜透露的心切只要是个男人瞧了都得被吸去了魂去!
萧帛也是一愣神,看着卢怀安那紧张模样。
又见她下一刻便翻身而起,将那烧起来的衣服扔到亭外!
只是火苗窜得快,被扔出去时也将纱帐给引燃了!
“走水了——”
一通乱的!
纱帐燃烧实在是太快,又亭内全是暖和的棉花,一下火势窜起来无法控制!
卢怀安震惊地瞪大眼睛,心里暗道天杀的萧帛!他才刚一坐没一会儿便引了火烧身!
实在是愤恨,叫她咬牙切齿时,转过身来却还得假装情真意切:“殿下,对不起了!”
萧帛倒也淡定,在亭子里只剩她与他二人被环烧时。
他只觉自己腰身再一紧,一件衣服裹上自己脸,下一刻黑暗与腾空被扑飞……
噗通两声!
刺骨的湖水浸湿了全身——
萧帛将罩在头上的衣服给扯开,这大冬天的他不会水!
心里有点慌乱时,却见自己被人拉扯着浮上了水面去!
是卢怀安!
她何时会泅水的?!
萧帛既惊且疑,被卢怀安带去了岸上。
“王爷你没事吧?!”
再一次情真意切的关怀叫人听得心里暖洋洋的。
萧帛回神后瞧到一身狼狈的卢怀安,却见到她头发被火舌给烧了大半,烧焦烧卷地顶在头顶上。
她却是毫无觉察,只是一味地伸手扒拉着他的衣裳,几乎摸遍了他全身……
她那样紧张他的幺?!
就跟五年前没变过?!
萧帛冷得直打哆嗦,僵硬地蜷缩着,眼睛却是片刻不离开她的脸。
下人们蜂拥而来,以最短的速度将两位主子给包裹解救。
“快去叫厨房引热汤!叫主子们赶紧泡澡驱寒!”
“先将王爷带去泡汤!”
萧帛哆嗦着离开前还听着卢怀安对他的关切,那瞬间心里滋味是五味杂陈的……
她竟待他如此情真意切……
而卢怀安却不知萧帛完美误会了他,只是裹着披风瞧着那大火燃烧的亭子。心里更多的是庆幸没有人员伤亡实在是老天庇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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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帛那个贱人!”
卢怀安泡在澡堂子里脸都气绿了。
因为她终于发现自己被烧焦了大量的头发。
莫莫且拿着剪刀仔细小心地剪下那些碎发。
“小姐,这下可好了,您这些头发碎成这样,没个两年养不出来了。”
听得卢怀安更是窝火。
莫莫又说:“明儿个得去买些假发回来了。”
卢怀安气得那是心脏都疼了。
最后对着镜子仔细瞧着,忽然心生一计:“既然烧了一半,另一半留着也无用,一并剪了罢!”
莫莫大惊:“小姐,莫置气!这头发可难长呢!”
卢怀安自然是极爱惜自己头发的,说的也不过是意气之言,冷静后还是心疼得眼眶都红了,直抽气道:“我这宝贝头发……叫我怎幺出去见人——”
心里更是对萧帛恨得牙痒痒的!
而远在另一头的院子汤池里。
萧帛愣愣地躺在热汤里,双目略显无神了些。
丫鬟替他梳理着打湿的头发,那如瀑布光泽如绸缎的黑发实在是美丽,轻轻地漂浮在水面上。
木护卫推门而入,满室的热气熏得他大汗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