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姥姥先是安安稳稳地坐在高位上看黑猪精出去迎敌,同他一样,这老妖怪也没将孟清放在眼里。
原以为区区人类,就像如同蝼蚁,顷刻间就会被黑猪精的大锤碾压成肉泥。
那时她还抽空瞥了一眼思绪混乱的初幼,心里不免冷笑,期待着她看到那个普通人类被斩杀于面前的模样。
但当局势逆转,孟清的长剑直指黑猪精粗壮的喉颈,她这才感觉到事态不妙。
孟清绝非普通人,至少一定不是青州城民。
她急忙劝停对方,在一阵发麻的心悸中找到一丝冷静,用木杖撑起自己的身体,看似不紧不慢地走到一人一妖跟前。
孟清神情淡漠地望着来人,剑尖抵在黑猪精的喉头,没再往前动两分。
冷汗顺着黑猪精的背脊流下,他心急地想要偏头寻求山姥姥的救助,但又害怕这不长眼的利剑划伤自己,便只好压着嗓子,混着哀求的语气,在原地哼哼唧唧。
“少侠,可是有什幺误会,今日是我这义子成婚之日,少侠如此气势汹汹,可是发生什幺事了。”
老妖怪心里发怵,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
小猴子恰时追到孟清身边,看到面前的老妖怪时,眸色悄地一亮,他附耳告诉孟清眼前之人就是他方才要找到山姥姥。
孟清眉尾不觉地往上挑了两下。
巧了。
他收回长剑,擡起一条腿踹在黑猪精身上,顺着那妖卧倒的身躯,毫不留情地勾脚踩于其上。
“误会?”
孟清眼里流转着不明的情绪,脚下的力气又大了一些,疼得黑猪精嗷嗷大叫。
“绑了我的人来和这头死猪成亲,你说这是误会?那你再说说看这误会要怎幺算?”
“这…”
山姥姥面露难色,斜下来的眉须半遮住自己的浑浊两眼,将在其间左右转动的狡猾眼珠一并藏匿。
她当下心有郁气,怪这黑猪精尽惹祸事上身,还殃及自己。
“只要少侠不伤了老身以及我这孩儿的性命,其他惩罚,悉听尊便。”
看着躬腰谦逊的山姥姥,孟清拇指慢慢地摩挲着剑柄,他没再回复一句,只是起身走到初幼那边,从小妖手里将其接过。
山姥姥眼里急速掠过一丝惊慌,垂眼与地下的黑猪精对视上,无形的恐惧爬上各自的心头。
小兔当下意识不清明,宛如被泡在热水里,一阵一阵的躁热翻涌在身体里。
但这股热意来势却又不凶猛,像缓缓流淌的溪水在四肢百骸里穿梭,又像是一只性子温顺的蚂蚁,在她的肌肤上步履悠悠地散步,它并不撕咬某处,但那细软的足肢却抚过各处。
她的视线里全是一片朦胧的红,这种模糊更加剧了她的混乱。
好奇怪的春药。
初幼满脑子反反复复地只能旋绕着这一句话。
突然,头上的红绸被人掀掉,朦胧的红转瞬成为刺眼不清的光亮,她眯眯眼,在狭窄的一线清晰中看到来人的身影。
心遽然安定了下来,身体也随之瘫软,跌落在熟悉的怀抱里。
紧绷着对抗体内翻涌药效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断裂开来,初幼在意识完全被吞没之前,松开了深嵌在掌心的手指,她张张嘴,想要发出一点声音。
但孟清看到的只是眼前的小女孩扯了一个难看的笑容,随后便陷入昏沉。
山姥姥遥遥地见到这幕,心里也有些惊然,她所谓的“送子汤”不过是药效极为猛烈的春药,服用之人先会立马沉睡过去,等待药效在体内挥发,再次醒来时,意识已在无形中被篡改,将面前的人看作自己最珍爱之人,同时配合情药的催动,欲望便犹如沟壑,需要被填满才得以平息。
新婚妻子服用此药,一夜之间能不怀上胎儿的,只能说夫方也需要找位大夫看看身体了。
这小兔精凭着意志撑到现在才晕迷,实在让人惊讶。
孟清揽住不省人事的初幼,搁在她腰间的手微微颤动着,与他先前硬闯妖穴的冷静截然不同。
“你们给她喂了什幺?”
凑得近些,孟清马上就闻到了小兔身上的药苦味。
他脸色瞬时沉了下去,眸子里生出凌厉之色,回望时视线如飞刃,扎在两妖身上。
他手中的剑还未收起,孟清甩手将其掷出,牢牢地立在黑猪精脸侧,冰冷的剑面映着他苍白的脸容。
“少侠勿要动怒。”
山姥姥赶忙上前一步。
“黑猪仔只是喂了她一碗补药…”
“补药?”
孟清词调上扬,语气冷冽,显然是不相信山姥姥的话。
躺地的黑猪精也是一脸疑惑,他惧怕着孟清,只好小心地藏着情绪,跟着山姥姥的话语附和。
“是补药,只是这补药与其他的药类不同…”
山姥姥说话欲言又止,她也是万分谨慎地查探着孟清的脸色,心里泛起一阵慌乱。
这要是说“春药”,孟清得把他俩都杀了。
她垂着眼,思索着,想找补个解释。
“补什幺?”
孟清攥起的手向内收缩,突起的指骨泛白,手背上的青筋更是明显。
“补…自然是补…”
面对孟清的压迫,山姥姥一时难以想出任何说辞,无奈之下,她左右来回转动的眼神与黑猪精撞上。
那小子原本也是等待她能想出办法让两人都逃脱,现在看到山姥姥无神的目光,以为是她来求助了。
他面犷心粗,自然不能考虑到说出真相会面临什幺。
“补子,”黑猪精从地上爬起,朝着孟清跪下,“大人,是补子。山姥姥这药方奇灵无此,凡是服用此药,开枝散叶不是问题。”
此话一出,洞穴陷入令人窒息般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