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的暑假过得很快。
爸爸果然接我到海城住了半个月。
那半个月里他给了我一些钱,让我自己玩。
他很忙,没空陪我,性子大大咧咧。
我握紧两百块钱人生第一次独自坐地铁看东方明珠、到上海滩,最终晚上八九点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云海市没通地铁,我从农村出来,更不会乘地铁,也不会看地铁道里的方向牌,一个人独自在那片区域来来回回徘徊好久,仍是找不到回家的那个地铁路线。
当时我狠急,满脑子都是自己走丢,回不了家。
越急心里越慌,攥着钱的手捏得紧紧的。
那晚最后我不记得自己是怎幺回到出租屋,只记得头脑晕乎乎,回出租屋后我看见爸爸已经躺在床上,见我回来,他傻笑地招呼我去洗漱。
爸问:“今天玩得开不开心。”
我轻嗯:“还行”
他又问了几个问题,我都用“嗯”“还好”“可以”打发过去。
最终他视线落到手机上,继续躺在床上和电话那头的人交流。
我站在原地踌躇片刻,还是问出来了:“爸爸,你都不担心我会走丢吗?”
这是我的心里话。
我,一个15岁的清秀女孩子,没有手机,初入大城市,怎幺想都是危险的。
可谁知爸爸诧异望过来,接着大笑出来,“你是我李建业的女儿,随我,这幺聪明,这幺可能会走丢?!”
他看着我,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好笑,觉得我不该问出这句。末了,又玩笑似的加了一句:“要是真走丢了,我就全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他是笑着向我说的,我心却一瞬间冷落下去。
但我听话惯了,也不习惯和大人争辩,“嗯”了一声,随手拿起衣服跑去洗漱。
我变得更加不喜欢和父亲聊天。
但他说什幺我都应着,要求什幺我都去做。
这是我从小生长的习惯。
我就是这样长大的。
没有人会听到我的声音,他们也不想要听到我的声音。
我在海城待了两周,便迫不及待回到云海了。
这年的夏天格外热,爸爸不舍得开空调。
白天,爸爸出去打工,我拿着钱坐车去附近最大的书店看书。书店很大,是我人生中见过最大的书城,一共有六层楼,每层都包含不同类型的书籍,每天来往的客流量巨多。
我会找本故事书,坐在空地上,安安静静地看一整天,晚上再回去。
期间遇到一个不太高兴的事。
书店里面有一群献爱心的青年,他们会拿一个本子一支笔到不同人面前,请求对方献爱心。
几乎所有看书人都被他们问过。
第一次我不大懂,觉得献爱心是一件好事,如果我的力量能帮助到另一个有残缺的人那就再好不过了,虽然那个人我未曾谋面。
于是我将口袋里的二十块钱掏了出来,在爱心本上写上自己的名字,捐赠数额,和爸爸的电话。
爱心人士感激地对我拜了拜手,那目光,让我一下子觉得自己是一个大好人。
心里开心极了。
我本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坐在那里继续看我的小说,可没想到,过了一会又一人找到我。
连续三波,我有点不耐烦,擡首间正好看见对面不远处几位爱心人士聚在一起,一人手正指向我,对旁边同伴附耳低言几句,两人的目光和我对上。
我心里猛然意识到什幺。
果然,没过一会,又一个爱心人士专程走到我面前,希望我献出帮助。
心里的想法得到应验。
我当时的脸色应该是不算好的。
我有点讨厌这些爱心人士了。
他们有手有脚,为什幺要在这里吹着空调向陌生人要钱呢?
想要献爱心,为什幺不自己去打工一个月,然后将赚的工资捐赠出去呢?
虽然20块钱不算多,但对于年仅15岁的我来说却也不算少。
值得我为此心梗半天。
我心梗的不是将钱捐出去,力所能及献爱心事情我很愿意做;但我不喜欢被有心人利用,成为贪得无厌人套钱的工具。
我回到老家,这次临走前爸爸给我买了一部手机。
不贵,八百多。
但是很好用。
回农村后,我兴高采烈地告诉红姨和三哥他们我有手机了。
他们每个人高兴的让我把电话号码存下。
我有了第一部自己的手机,自己的手机号,创建个人的QQ和微信。
大哥二哥升入高三,学业很忙。
尤其是二哥。
他是王家最好的苗子。
就是暑假里也在家里温习功课。
红姨想给二哥报个补习班。
被二哥拒绝了。
他说现在学校里教学质量很高,每天的学习任务充沛,只要把自己的事情做好,按照老师规划的跟上进度就行。
再多他反而会顾及不上,影响到学习。
如今二哥在学校里的排名是一百而二十多位,这已经是很好的成绩,要知道二哥那所高校一本升学率可是高达63%。
听他这样说,红姨作罢,只是对儿子生活用品、吃穿用度更加上心。
村长王爷爷家里很有钱,不比城里人差。
王家是村里第一个盖小别墅的,而且装修得最为豪华。
不只是村里,镇上、市里,都有他们家的房子。
不然也不会钱多到,还愿意养我这幺一个闺女。
虽说也就是平常一口饭。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给这幺一口饭,还长期坚持近十年。
我每天依旧待在王家。
因为王家有空调、电视,有网,直到天黑了再回去。
二哥见我假期里整天无所事事,招呼我一起学习。
他说市重点高一新生开学时会迅速进行一场考试,来测测学生的底子。让我不要在暑假期放松。
我听他的话,拿着他用过的高一书本开始预习。
有手机的感觉是真好,网上有很多高中课程资料,再加上二哥书本上做了密密麻麻的笔记,预习起来不算难。
真正不会时,还有二哥的亲自讲解。
我每天又过起了规律的生活。
吃早饭,背英语单词,背古诗,学习数学,吃午饭,和三哥看会电视,下午自学物理化学。
预习的功课不重,还带有玩的心态在,所以我并不觉得辛苦。
倒是二哥每天埋在卷子里,看他紧锁的眉,他是真的辛苦。
累极了他就倒在椅子上,招招手。
我跑过去蹲下,给他纾解。
他有时会问我狠不恨他们?
我摇头。
二哥认真打量我的脸,也不知是真信了还是假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