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出他们认识,几名说话的同学尴尬地快步离开,纷沓的脚步踩在地上,像一群逃窜的老鼠。
蒋也挑了下眉,重新倚回墙边。
那截一晃、一晃的黑色裤腿,重新回到简牧晚的视野中央,逐渐变得模糊,变成一团洇开的墨渍。
她低下头,发涨的心口被戳破,如同漏气的气球,噗呲一声,只有委屈的情绪吹上顶端,眼睛酸涩。
画廊里也会漏雨吗?
红黑色的地毯上,坠下一小片、一小片的灰花。
简牧晚慌促地蹭掉脸颊上的湿漉,狼狈地弯下腰,快步离开。
飞奔的米色长裙,在暗调的画廊里,像一片飞掠的雪花,落进蒋也的余光里。他擡起头,只看见简牧晚的雪地靴后面一小簇摇动的蝴蝶结。
他要擡脚去追,想了想,又退回墙角。
肯定躲在哪里哭鼻子呢。
蒋也把手机塞回口袋里,看向右边的风景油画。翠坪如茵,天幕辽阔,配色是明亮的嫩绿,叫人看着,心情舒畅。
简牧晚事事要做到最好,事事要强。
记得以前,两间宿舍相约去吃法餐,大家都是第一次,新鲜地走进高档餐厅,四处巡视,笨拙地用“this”、“this”点餐。
她看了一眼,流利地用英语点了一份牛肋眼排佐烤蔬菜。
讲到熟度,一时出错,说要六分熟。
侍应生笑容体贴地说抱歉,我们只有Media的熟度。
那时候她神色从容,点点头讲那就Media吧。这个插曲,无人在意。后来,蒋也去洗手间的时候,听见对面的女厕所有低低的哭声,吓得心脏漏了一拍。咳嗽两声,抽噎的动静立刻消失。
回到餐桌,看着左边空缺的那一张椅子,后知后觉,洗手间里的是简牧晚。
大约七八分钟,她才回来。
蒋也问:“你刚刚在厕所?”
声音不大不小,难以分辨其中意味。她低头切割牛肉,语气冷淡:“没有。我出去透了口气。”
他活跃气氛:“哦——透气。”
简牧晚给了他一双嫌恶的白眼。
直到很后来,他才知道,孔雀的自尊心脆弱又渺小,保护的最好方式是当作什幺都没有发生。
手机响了一下,简牧晚通知他晚上吃火锅。
蒋也的唇角无声息地提了提。
画廊关门,机车呼啸穿过下班的高峰车流,抵达火锅店附近。
隔着一条马路,简牧晚那件燕麦白的茧形大衣,在路灯的背面,清晰可见。对面是冯时序,他们低声说着什幺。
蒋也皱了下眉。
他明白自己的劣势。来迟许多年,她已经有新的交际圈、新的生活、新的——喜欢的人。
然而,蒋也并不畏惧。爱情是一场战争,不分先来后到,即便分,他也是占尽天时的那一个。
他推着车走过去。
一面落锁,一面听见他们的谈话内容。
“……作为冯时序,我当然支持你继续进修油画;作为学长的身份,我认为,你可以考虑一下漫画、动画行业,不必拘泥于纯艺。”冯时序温声,“牧晚,‘画出好看的画’是对的,但不是艺术追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