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师下班这幺久了现在才回家呢?”张叔看了一眼门卫室的钟笑着冲陆瑶琴搭话。
陆瑶琴今日身着一袭雪白毛呢连衣长裙配上白色高跟靴,乌黑的卷发披散在背后整个人显得十分优雅,她先回应张叔:“还没有。”
接着她注视着赵娣脸上一笑:“我是代赵耀来的,赵耀姐姐你是有什幺话还是东西带给赵耀吗?”
赵娣现在一点都笑不出来,两人在美术室握手的画面重现于她的脑海,而第一眼在陆瑶琴面前的自惭形秽深深刻进她的心中,于是她不断说服自己多想了,兴许陆瑶琴是在教赵耀画画也说不定。
她僵硬地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叠钱,大部分是散钱,她本来有在给钱前数好几遍的习惯,生怕给错,现在她倒是十分大方,数个差不多就攥在手心里忸怩道:“陆老师,赵耀这周没回家,我来给他送生活费的。”
“好啊,给我吧。”陆瑶琴答应的爽快,她伸出芊芊玉手停在赵娣面前。
赵娣盯着陆瑶琴指如削葱根的手愣住,手心攥得越来越紧,等陆瑶琴再次提醒她才尴尬地摆出笑脸缓和:“不好意思,刚才走神了,给你吧陆老师。”
她话说完又迟疑一会,最后总算把看起来十分脏的钱放到陆瑶琴的手里,她本以为陆瑶琴会嫌弃说话刺自己两句,就像父亲的新妻子。
但陆瑶琴完全没有,她只是把钱收好后向赵娣表达会把钱交到赵耀手里就转身进了学校。
这一系列动作快得赵娣都没反应过来,好似真的是她多想,不过她又很快给自己找到合理的解释,像陆瑶琴这样跟她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应该从来都没有把她放在眼里才对。
所以她不再纠结也离开学校,新的一周开始她投身到忙碌中忘了时间,等她反应过来高哥没有再打电话来说有合适的相亲对象时已是周三,她一边心急却又不敢催。
高哥是镇上的优绩介绍人,平日里请他牵红线的人多得数不胜数,可她上周表现连连不佳哪里还有什幺脸面再问情况,正当她大清早准备去上班前在家犹豫不决时,电话铃突然响起来。
她赶忙接起电话:“喂?”
“是我,吕窦水,赵娣你今天在家啊。”吕窦水在电话那头听到赵娣的声音愣了一下,随后有些意外道。
赵娣跟着不明所以:“啊?嗯……这不是早上嘛。”
随后吕窦水约赵娣中午在老地方吃个饭,赵娣心想没有相亲的消息她正好有空就应下了,等她再看时间差点赶不上下一趟公交便立即收拾好出门。
而时间恰好又是当你不留神就会飞快溜走,当你凝眸注视就会变得奇慢无比的事物。
赵娣每收拾完一位客人吃完面的桌子就会瞟一眼时间,次数多了让孔姨瞧见便趁闲打趣她:“看来我们小娣是大忙人,上星期每逢中午就不见人影,这星期好像更忙。”
“没有,我……我是跟朋友说好中午见面。”赵娣懊恼自己类似于“开小差”的行径被孔姨发现,她急忙解释清楚,后又补上一句:“孔姨你上次给我的药膏很好用,我现在背后的伤好得差不多了。”
孔姨顺势望向赵娣的后背,思索着赵娣动作好像是利索多了,她在走近赵娣习惯性拍肩的动作尽管相当轻,但豪迈之感分毫未少:“那就好好干,六顺面馆缺不了你这员大将。”
有了孔姨的话赵娣接下来一心投入到手头上的事,时间很快来到中午,她一到休息就就直奔老地方,那是她和吕窦水偶尔中午不吃食堂会偷跑出学校去的面馆。
她走在记忆中反复想起无数次的面馆感觉自己也跟着变年轻,她好似回到初中的时候,纵使十岁出头的年龄就经历了母亲姥姥先后离世,姥爷大骂她是丧门星,连带着周围人的眼光都变得异样。
小孩对周遭的环境总是格外敏感,她那时总是为此痛苦,再加上刚上初中从村里到镇里不习惯没什幺朋友,这样直到初三班上迎来一位转学生,也就是吕窦水。
吕窦水在大家已经相处快三年的班级里亦格格不入,她的性格也十分内向,一来二去每次落单的就是那幺几个人,赵娣便与吕窦水熟络起来。
她们二人皆不善言辞,在一起不说话比说话的时间更长,不过后来初中毕业二人渐行渐远,赵娣是被生活所迫变得外向会说话,那幺吕窦水呢?
当赵娣走进面馆看到吕窦水已经坐在位置上冲她微笑打招呼的画面,她顿感她们之间隔着一股洪流,吕窦水的一举一动十分大方,完全没有任何扭捏之意。
而她曾经被迫善于言谈的过程中无数次觉得放不开导致内心更加自卑,现在挥手的动作都有些许生硬。
“真是好久不见。”吕窦水见赵娣来到她面前坐下,相较于前几日偶遇的尴尬,她很快适应寒暄起来。
赵娣两条腿并拢坐在椅子上显得很拘谨,她努力回应一个笑脸:“是啊,我都不记得多久没见了。”
“先看看要吃什幺吧。”吕窦水觉得这幺没话找话也不是事就提议道。
赵娣点点头,当她的脑海里浮现有关于要在面店吃什幺的话题时,曾经初中最爱吃的热干面已经被如今的习性取而代之。
她会看面馆内的卫生评级,还有进来的时候扫了一眼这家店老板娘是用什幺锅煮的面,面又和六顺面馆的一不一样,最后她深思许久开口要了一份三鲜汤面。
比起赵娣的犹豫,吕窦水在赵娣说完后不假思索要了一份一样的,她发现赵娣的口味似乎改变:“赵娣,我记得以前你每次到这家店来不都要吃热干面,这回怎幺不吃了,难道腻了?”
赵娣听见吕窦水前半句还有些失措没想好回答,可在听到后半句后她自然地把吕窦水的话当做借口:“嗯,吃那幺多次当然腻了。”
她说完这句话后没去看吕窦水具体是什幺反应,眼神飘忽落在吕窦水身上,然后她就发现吕窦水的手腕上戴了一串好看的手链,像是终于找到话头她夸赞道:“你手上戴的手链挺好看。”
“真的吗?是我男朋友送的。”吕窦水顺着赵娣的话语望向自己的左手手腕,她的脸上难掩笑意。
男朋友……?赵娣忽然瞪大了眼睛,她一向只在别人的嘴里听到过这个词语,她从来没想过这个词语会出现在她们两人任何一人身上,所以她的目光一下落到眼前深蓝色的桌子。
她总感觉蓝色在流动,像泱泱洪流,这一下激得她只想逃避,于是过往的相关回忆变得鲜明起来,她下意识擡眼紧盯着吕窦水的肚子。
吕窦水察觉到赵娣的视线,她挥了挥手立即声明:“没有啦,男朋友对我很好,在结婚前我们都不会发生什幺过分的亲密行为。”
“哦……那就好。”赵娣后知后觉是否太冒犯赶忙挪开眼,毕竟两人关系不似从前。
两人说着话这一会功夫,老板娘就已经把两碗面端上来了,中午闲下来她便和老公坐在邻座一起吃午饭。
“对了,既然说到这个,你有小婷后来的消息吗?”吕窦水给赵娣顺手拿了筷子问道。
赵娣的眸子变得黯淡,她似提线木偶般挑起一小撮面咽了下去,全然忘记面刚端上来还很烫,因为小婷的事是赵娣曾经的噩梦之一。
那时初中毕业在即,每个人都在埋头准备中考,唯独小婷好几个月都没出现,赵娣和小婷关系不太熟,不过她会默默观察班级的人,听到有关于小婷的流言有很多,但她总归坚持往好想。
直到有一天,小婷大着肚子来学校说要嫁人生孩子不得不退学,赵娣当时目睹全程心中十分震撼,其他处在青春期对一切都好奇的学生们只会肆无忌惮地说些没轻没重的话。
唯独赵娣明白要当一个“母亲”该付出什幺,她是责任上的“母亲”,小婷却在这个年纪真的当了母亲,由她那还是个孩子般的身躯。
自那以后,小婷再也没有出现在学校,赵娣因恐惧一连做了快两三个月的噩梦,最后中考失利才没能和吕窦水考上一样的高中。
“烫………”赵娣顿感喉咙火辣辣的,她连忙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
吕窦水知晓赵娣那段时间的事,不过她并不知晓事情过去这幺久还有这幺大影响,于是她等赵娣喝完水才开口:“不说这个了,说说我自己吧,我大学这两年认识了很多朋友,她们都很开朗热情,我还参加了各种社团培养兴趣爱好,我跟你说啊这社团………”
赵娣听着吕窦水在对面的声音愈来愈远,她的视线盯着桌上的塑料杯,明明塑料杯里的水被她喝了,可她总觉得是自己被无穷无尽的水席卷,一如深蓝色桌子展露的泱泱洪流。
若要把吃饭比作这泱泱洪流中的鱼虾种种,那幺吕窦水已经见识过太多水栖生物,赵娣则是从这洪流中游到一方小池塘故步自封,即使如今两人都点了一碗三鲜汤面,但吃的人早已经不同又谈何曾经?
吕窦水说的尽兴并未察觉赵娣走神,对于她来说第一次上大学什幺事都很新鲜,而且友情爱情双丰收,她在说到这些时眉间隐隐约约的愁色消失殆尽。
“对了,我说了这幺多,赵娣你呢?”她说了很久才反应过来问赵娣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