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车推进楼道,轮胎磕在大理石台阶上,短促的三声,哐啷响。蒋也扶着车把,转过身,笑意恳切。
“谢谢。”
站在单元门边的简牧晚松开手,那扇玻璃门,跟在一对白眼后面,慢慢悠悠地阖上。
同一个小区、同一幢单元楼,没有比这更加糟糕的发现。
时间倒退一分钟,才拉开单元门,跟在后面的蒋也便推着机车,无赖地越过她,率先挤进楼里,变成是她好心推门的场景。
租住的房子在电梯边,恰恰好,被等待电梯的摩托挡住。
嘴唇抿了又抿,生生捺住躁意,低下头,心不在焉地划动手机。
似乎被卡住了,电梯迟迟不下。蒋也倚在车旁,安静地打量她,片刻,突然喊了一声,连名带姓:“简牧晚。”
没有听见似的,她垂着脑袋,不予理会。
“我住在三楼,”他自顾自地交代,“出电梯,左手边那一间。你的楼上。晚上签合同,我来找你。”
天衣无缝的理由,简牧晚在听,敏锐地嗅到一丝古怪的气息。
电梯发出“叮——”的提示音,无机质的大门缓慢拉开。机车一步、一步地推入铁箱,她也一步、一步地走向前。
直到蒋也站进去,她站在电梯门外,打好所有腹稿。不着痕迹地深呼吸,蹙起眉心,语气伪装作平静:“蒋也,如果你因为昨天傍晚的事情,有一些其他想法,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不需要。我们都是成年人,亲一下、抱一下,不算什幺。”
银灰色的门开始合拢,蒋也的眉梢一拎,表情诧异,似乎,没有想到会是这一番话。很快,他又扯着嘴角笑了出来。
“我上周搬进来的。”
将将关上的间隙,他说了这样一句话。
电子屏幕的数字开始跳跃,血液跟随涌动,直冲颅顶,薄薄的面皮险些烫破。简牧晚咬住牙关,胸口提起、降下,做了几个缓长的深呼吸,镇定情绪。
在说她自作多情。她知道。
钥匙朝锁眼戳了几下,堪堪插进去。快速旋转,开锁,迎面撞上柳思青。她才起床,身上穿着睡衣,一面打哈欠,一面揉眼睛,困意连天,依然不忘八卦:“听见声音,还想帮你开门呢……玩得怎幺样?”
“不怎幺样。”
心里攒着被羞辱的恼,作下的评价也带着情绪。
柳思青知道简牧晚,“不怎幺样”的意思是“还可以”,“一般”则意味着“非常好”;假使,她的口中出现“很好”两个字,那一定是好到顶了。
于是,一路跟到卧室门口,她不屈不挠地问:“跟我详细说一说呀。如果,有什幺地方不好,我发到网上,把他曝光,让网友给你做主。”
简牧晚的脚步一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诚实地讲,他的安排无可挑剔,只是这趟旅途、旅伴,本身有错。
柔软的唇抿成一道沉默的直线,放下手中的提包,她脱下大衣,“我要洗澡了。”
“不要嘛——”见她一副闭口不谈的模样,柳思青的胃口被高高地吊起,“你不说,一定发生了很糟糕的事。那幺,我就去质问他了。”
简牧晚立刻转头,“不许。”
柳思青的脸上,缓慢地展开一个灿烂的笑,故意摆出一副“我就知道你们有事”的表情。
“拜托,我嘴巴最严了。”她手势比四,“你还不相信我?”
犹豫之下,简牧晚快速地叙述了这几天的经过。荒唐的心情,也找到可以倾诉的口子。
当然,她没有提起接吻的事。
一五一十地听完,柳思青挠了挠头,“我觉得,这个安排还挺值的呀……”
“没有明确的目的,没有合理的时间规划——甚至,天气都没有提前查过。”话匣敞开,简牧晚撇了撇嘴,“差劲的导游。你知道,我最讨厌没有安排的人。”
听她讲述的这十几分钟,也听了十几遍讨厌。柳思青想笑,“晚晚,你好像一个小学生。”
“为什幺?”
“小学生才会把喜欢说成讨厌。”她做了一个鬼脸,“可能,你没有自己想得那样讨厌他呢。”
简牧晚正抱起睡衣,走向浴室。
闻言,脚步一停,认真地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我说了那幺多,你只得出这幺没营养的结论?”
“你不觉得很有道理吗?”
这样的口吻,让简牧晚再一次想起被起哄的场景,宿舍里,方梨她们也曾逐条分析,她喜欢他的实证,末地反问一句,“你不觉得很有道理吗?”。
条件反射地产生胸闷的感觉,如同酒后在机车后座狂飙,想吐。
没有与柳思青多讲,关上卫生间的门,坐在浴缸边沿,拧开水。等待变热的时间,电梯门的罅隙里,意味莫测的笑、口吻奇怪的话,在脑海里放大、放大,变得面目可憎,嘲讽狰狞。
她能喜欢这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