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在北城的最北边,背靠雀翎山风景区,西南面临海,风水极佳、景色秀丽,是北城上流人士的聚居地。
午后忽然下起雨来,暴雨席卷整座城市,温度骤降,像是入冬的最后宣判。
顾立和陈淮安到四海时肖辉正组织着人手把花厅里娇贵的品种往廊下搬。
顾家的宅子是一栋四进四出的院子,据说是某个末代亲王的住所,有廊桥有流水,古色古香。在周围一众洋楼里尤为醒目,进来就有种穿越的既视感。
肖辉还是那副模样,利落的黑色西装,一丝不苟的发型,依旧健步如飞,只有鬓边灰白的头发符合他的年纪。他站在庭院里撑着一把黑伞指挥。
“这个放这边。”
“再挪过来些。”
“……”
所有人有条不紊埋头动作,脚步匆匆却不见凌乱。
见车开进院子,他举着伞亲自迎过来。
“小周总,陈小姐。”
顾立点头:“肖叔。”
陈淮安跟在顾立后面下车,也唤了声:“肖叔。”
肖辉谦和笑着:“这会儿其他客人还没到,周总和夫人都在书房呢。”
顾立嗯了声,接过下人手里的伞,带着陈淮安越过他走了进去。
顾立来这的次数屈指可数,所以进来后是陈淮安带的路。
楼梯到顶时陈淮安拉住他嘱咐道:“待会进去之后一切听我指挥,切勿急躁。”
顾立点头:“知道了。”
她嘟囔:“你最好是知道了。”
在她的印象中顾立和周纪全只要待在同一个空间十分钟之内必定会吵起来,吵得厉害了还会动手,准确来说是周纪全单方面的殴打,见血是常事,所以两人之间除了必要的事情交流基本靠秘书。
这时,不远处的门忽然从里面打开,接着走出一位着紫色礼服、满面笑意的美妇,正是徐静微。
见到两人,她的笑容又大了一分。因为半个月前才做了拉皮手术,所以她的笑容看起来有种皮笑肉不笑的僵硬感。
她挎着皮草快步走过来,高跟鞋哒哒哒一阵响。“呀,安安来了。”
陈淮安笑着迎上去:“表姨!生日快乐!”她从顾立手里拿过纸袋递过去:“这是我和亦辰一起给你挑的礼物。”
徐静微笑盈盈接过,“谢谢安安。”她亲昵地拉住陈淮安招呼二人,“快,进来坐。”
陈淮安顺着她的力道进了书房,顾立跟在两人后边也走了进去。
刚进门,顾立就跟坐在书桌后的周纪全对视上,两双极相似的眼睛皆是一怔。
顾立忽视直直射向他的目光回身关门,接着在陈淮安旁边坐下。
徐静微拉着陈淮安的手娇嗔道:“好些日子没来看我了,安安。”
陈淮安说:“最近研究所工作刚有些进展离不得人的,等过段时间我天天来烦您。”
徐静微站起来走到周纪全旁边,“要我说,待在研究所有什幺好的,又苦又累,都熬出黑眼圈来了,倒不如早点嫁过来陪我。”
陈淮安不置可否,有些尴尬地笑着,正好有下人进来送茶,倒是打断了这个话题。
门再次关上,陈淮安笑着岔开话题:“说来,这礼物还有些说头的,之前我跟亦辰在拍卖会上第一眼看到就觉得适合您,您快看看喜不喜欢。”
其实这是顾立的秘书昨天临时买的,时间仓促但确实不便宜,而且是从江家手里买过来的想来应该差不了。
“是吗?”徐静微打开盒子,一条宝石项链映入眼帘。
铂金的链条做成玫瑰花枝干的模样,周围缀着粉色的碎钻,如同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主钻是一颗鸽子蛋大小的深红色砖石,颜色纯净、毫无杂质,一看就价值不菲。
徐静微眼底闪过一抹亮色,显然是满意的。她将盒子递到周纪全面前,笑道:“老公,你看看。这红色真正。”
周纪全瞟了一眼,赞许地看向陈淮安:“嗯,是不错,安安有心了。”
徐静微将东西小心收好,擡头对陈淮安说:“还是安安眼光好,每次给我挑的东西都能让其他太太羡慕好久。”
陈淮安笑笑:“您喜欢就好。”
周纪全问她:“你爸爸最近身体还好?”
陈淮安点头:“挺好的,前不久我去看他他还念您来着。”
“上次回家都是一个月前了吧。”徐静微拢了拢皮草:“你们也该抽时间多来看看我们这些老家伙,这人老了最大的愿望就是儿女常伴身侧。”说到这还特地点了下顾立:“那臭小子平时也不来看看我和他爸,能记得今天是我的生日都阿弥陀佛了。”
真是好一个贤妻良母,这场面不知道的还以为周家是多幺其乐融融呢。
顾立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茶,茶有些烫,舌尖火辣辣的。
陈淮安帮他打圆场:“他工作忙嘛,天天加班,见他一面可不容易。”
徐静微可没那幺容易放过顾立,话头依旧指向他:“你这孩子也是,不陪我们也就罢了,怎幺能不抽时间陪陪安安呢。”
顾立没什幺表情,半晌,冷冷应了声。
周纪全眉头一皱,骂道:“嗯什幺,那嘴白长的,不会说话?”
顾立表情无波,擡眼看向他:“您说的对。”
周纪全将手里的佛珠啪一声拍在桌上:“你!”
徐静微忙握住他的手:“呦,小心些,介尘大师开过光的,坏了败佛缘的。”
周纪全重重哼了声,偏头过去,不再看顾立。
陈淮安出来劝和:“啊…亦辰的意思是会多抽时间陪家人的。”
顾立没说话。
徐静微又说了几句场面话。
周纪全这才消了气,面色缓和了几分,“哼,臭小子。”
他又想起一事:“听肖辉说你收了好几个孟氏分支?”
顾立点头:“是。”
周纪全抿了口茶,点点头道:“做得不错,不过适当压压就行,连根拔起对我们没什幺好处。”
顾立反驳:“迟早是要吞并的,与其优柔寡断给敌人喘息的机会还不如直接一击毙命,一劳永逸,有舍才有得。”
周纪全嗤笑了声:“你以为你收的那些是些什幺好货,打仗就怕半路兵,军心不齐,到时候独木难支,先死的怕是你。”
顾立刚想说话就被徐静微岔开。
她叉着腰,看起来极为生气:“诶诶诶,这大好的日子说什幺死不死的,诚心让我不痛快不是。”
她用手指俏皮地点了点周纪全的肩头,“再说,你这马上都要过六十大寿的人了,公司什幺的交给年轻人不就好了。”
周纪全嗤了一声:“要是就这样把周氏交在他手里我死了都能被气活。”
眼见气氛又不对。
一旁,陈淮安噗嗤一声笑出来:“周叔叔真是越活越通透了,以前见着我们这些小辈都高冷着不说话,现在都会讲笑话了!”
周纪全随即笑起来:“是是是,这不是见着安安了幺,哈哈哈……”
突然。
顾立说:“我今天是来退婚的。”
场面瞬间安静,周纪全还张着嘴,笑声被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
陈淮安闭了闭眼,擡手扶额,只觉得头疼,就知道会这样……
周纪全目光淬了火,直直射向顾立:“你再说一次?!”
顾立站起来:“我说,我要退婚。”
周纪全抓起手边的茶杯就朝顾立砸了过去,茶杯、茶水、茶盏在空中分家,划出三道弧线,顾立向前一步用身体接住飞过来的热水和茶杯,避免伤及无辜。
还好周纪全力气不够,茶杯最后碎在了他脚边,水渍湿了一大块地毯。
顾立看了脚边的碎片一眼擡头跟他对峙:“东西在瑞士银行,钥匙在我这儿,而且只有我有。”
周纪全气笑了,指指他又指指他身后的陈淮安。“呦呵,你们计划好了?”
陈淮安这可不忍不了,明明自己是被利用的,“周叔叔,你听我说……”
周纪全才不听,或者说他的战场里只有顾立,“这是婚姻大事,你以为是儿戏吗?你脸皮厚不怕被人戳脊梁骨,你让安安怎幺办。”
顾立说:“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没谁这幺无聊。”
周纪全擡起的手指颤抖起来:“你你你……”
顾立继续说:“我只是来通知你一声,发布会时间定在明天。”
徐静微适时跑出来和稀泥,“你这孩子……再怎幺说也不是你们两个孩子能定下来的,至少也得问问安安的意思不是?”
在徐静微看来,这桩婚事绝对不能黄,毕竟只要拿捏住陈淮安,凭着她妈妈徐雯的关系以后周家就还有徐家的一席之地。
陈淮安走过去搀住徐静微的手臂,安抚道:“表姨,我同意的,而且只是不结婚,咱们以后还是一家人,逢年过节我还得来跟您讨个红包呢。”
徐静微咧嘴笑着,只是脸部肌肉更僵硬了。
静了半天的周纪全忽然说:“我给你半年时间,要是孟氏还活着,我管你开没开发布会,你俩直接结婚。”
顾立双手插兜,笑盈盈看向他:“您又不是不知道,不管孟氏如何这婚都是成不了的。”
……
发布会在二天早上准时召开,全网哗然,毕竟距两人订婚的消息公布还不满一个月。
公司上下议论纷纷,茶余饭后都是这个话题。
倒是某人跟没事人一样,每天按时上下班,当然,林偏颜总会碰巧遇到他。
他总会刻意离她一段距离,人多时又不声不响地站在她身后隔开人群。
晚上顾立会自顾自跟她道别,早上两人则在第一天那个路口分别,托他的福,林偏颜现在每天早上都固定一杯牛奶了。
前不久公司把一楼改造成食堂,最近连吃饭也能“碰巧”遇到他了。
他在用他的方式渗透进她封闭的生活。
是办公桌上偶尔出现的一捧匿名花,下雨时提前送到她手边的伞,也是一句句离别相遇的问好。
林偏颜装聋作哑,日子就这幺一天天相安无事地过着。
直到北城降下今年第一场大雪的那个晚上,顾立敲开了她家的门。
她依旧只把门拉开一条缝,望向门外的人。
顾立看起来狼狈极了,头发湿哒哒黏在脸上,白衬衫变成了灰色,皱巴巴挂身上,整齐的袖口被随意撸到肘部,露出一节结实的小臂,他应该是单独洗了手,因为他只有手还是白白净净的。
他像只被丢弃的大狗狗,直直站在门口,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不好意思啊,这个时候打扰你。”
林偏颜不知道他经历了什幺,但刚刚确实闻到一股焦味,“有什幺事吗?”
顾立看起来很难为情:“是这样,我家燃气灶坏了,我打电话说是要明天才能来修,想借你家厨房一用。”
林偏颜想起外头的大雪便也没多说什幺,点点头说:“请进。”
顾立垂着的眼眸瞬间亮了:“谢谢!”只是脚步刚迈出又收回,神色有些复杂。
“我去换身衣服,马上过来。”他望着林偏颜还特地补了一句:“真是麻烦你了。”
林偏颜摇头:“没关系。”
顾立大概是用毕生最快的速度洗了个澡,头发还来不及吹就拎着大包小包的食材重新敲响她家的门。
他换了一件暖黄色卫衣和一条灰色休闲裤,看起来温柔又无害。
林偏颜侧身让他进来,香菇在他脚边绕了一圈喵了一声后又跑去一边玩毛线球了。
顾立看着占了半个客厅的猫爬架露出个温柔的笑。
“你吃了吗?”他问。
林偏颜关上门跟上他,“正在做。”
同一层的户型都大差不差,顾立目光搜寻一番,毫不费力就找到了厨房。
他回头问林偏颜:“厨房是在这边吗?”
“对,小心门槛。”林偏颜两步走上前,领他进去。
顾立应了声,长腿跨过门槛,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料理台上,回身笑着说:“不介意我蹭个饭吧。”
林偏颜并不想跟他坐在一起吃饭,又不知道要怎幺拒绝,她错开眼神说:“我做的不好吃。”
顾立笑得无害:“都借了你的地儿了,自然是我来做,当做是感谢了。”
林偏颜支吾着,还是没说出拒绝的话来,看见他头发还在滴水,便说:“饭已经煮上了,你先去把头发吹吹吧。”
他轻啊了声,擡手摸了摸头发,水珠从他的发尖流下,沿着脖颈流向更深的地方。
林偏颜看到他喉结轻微的滚动了下,接着便听到了他小心翼翼的询问,“那……可以借用一下你的吹风机吗?”
他声音很轻,带着鼻音,像是感冒了,听起来很脆弱。
林偏颜拒绝不了:“跟我来。”
“谢谢。”
顾立勾着嘴角,跟着她走进洗手间。
林偏颜将吹风机递给他,两人手指不小心碰在一处,她指尖一颤,慌忙收回手,被碰到的地方好像在发烫。
洗手间没开灯,客厅的灯光透进来,不亮,但足够看清。暧昧的光线中,顾立盯住她轻颤的睫毛。
她将手放在身侧,局促的像是上课时忽然被老师点名的小学生。
“用完放这就行。”
顾立问:“这个框里吗?”
林偏颜点头,没看他,蜷着手指转过身开了灯出去了。
吹风机响起,嗡嗡声从耳朵钻入,一直在脑袋里盘桓,林偏颜觉得有些懵,手足无措坐了一会儿,想起还没给香菇铲屎便处理猫砂盆去了。
不多时,响声停止,顾立走出来问她:“你有想吃的菜吗?”
林偏颜给猫铲完屎又拿来吸尘器清理地面,其实顾立来前她已经全面清理过一遍了。
她擡头看他,机器发出很轻微的响声,没遮住她的无措,“都行。”
顾立想起刚刚在案板上看到的那堆红红绿绿的块状蔬菜,实在猜不出她原来是想做什幺菜。
便点点头:“那我看着弄。”说着便走进厨房。
“辛苦了。”她放下吸尘器也跟着走进厨房,“需要帮忙吗?”
顾立从保鲜膜里拿出青椒,回头看她:“不用,食材我都处理过了,你去坐一会儿吧,很快就好了。”
林偏颜点点头,站在他身后给他介绍:“开关在这儿,厨具在这个柜子里,调料都分类放这儿了。”
厨房不大,两人离着半步的距离,林偏颜能闻到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
蜜桃味的。
她向后退了一步,“有需要喊我。”
顾立认真听着,身子向她那边侧去,回应说:“好的。”
林偏颜嗯了声,出去了。
她开了电视,时间还算早,总台还播着新闻,她加了点音量,屋里总算热闹起来了。
厨房那很快传出动静。
锅铲的碰撞声让她觉得奇妙、恍惚,上一次是什幺时候。
是了,七年前。
只是那些没说完的话总归是不可能再提起了,过去便过去了,她现在过得好好的……
她忽然提醒自己,是他先逃避的,不是吗?不澄清的绯闻,不解释的离开,自以为是的……自我感动?
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
现在这些又算什幺。
她当鸵鸟躲惯了,乱得很。
“阿颜。”
林偏颜被他的声音拉回神,心脏漏拍瞬间怔忪着回头,惊恐又绝望地望向他。
顾立拿着碗筷僵在原地。
林偏颜轻轻吸气又缓缓吐出,在他问句出来前低下了头。
顾立垂下眼,喉结滚动了下,让自己声音听起来自然些:“吃饭了。”
“好。”
她站起来,手指攒成拳,还好她声音听起来还算正常。
顾立转身回厨房端菜,被门槛绊得踉跄了下,他稳住身形,终于将憋住的那口气喘了出来。
再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认下了一件事,她怕他,听到他说话甚至会颤抖。
可明明她就在眼前,这毫厘之间却恍若深海的水,浸过冰川,冻得刺骨。
顾立从电饭煲端出米饭,看着那一大锅米饭诧异道:“你怎幺一次性煮这幺多饭。”
林偏颜哦一声,说:“等凉了分开放冰箱里冻上,吃的时候放微波炉热热就行了,方便。”
顾立眸光动了动,没说什幺。
他把饭递给她,在她对面坐下。目光落在那盘青椒炒肉,说:“这辣椒有些辣,我就没放豆瓣酱,你尝尝,不好吃我再重做。”
林偏颜忙摆手:“不用不用,挺好吃的。”
顾立见她连夹了几次便知道她是喜欢的,愉悦升起,越看越觉得她最近终于长了些肉,心里暖了几分。
他扒了口饭,状作不经意问:“最近午饭还合胃口吗?”
林偏颜手一顿,擡眼看着他。
顾立忙说:“别多想,我就是随便问问,你就当是做个小调查。”
林偏颜点点头说:“挺好的,大家都在夸您关爱下属呢。”
顾立笑笑:“也不关是我一个人的决定,董事会那边全票通过的。”
现在周家大半都在他手上,又有谁敢为了这点小事来触霉头。
又沉默了会儿,顾立忽然提起:“对了,下周得去德国那边跟分部公司作年终交流,得一个星期左右,你准备准备。”
林偏颜疑惑,往常这种事都是人事部先通知组长再由组长派发,这样直接通知显然是不符合规定,便开口问:“我自己吗?”
顾立看着她:“还有你们组长跟其他部门的几个同事。”
林偏颜没再多问什幺,点点头,应下了。
见她碗见底,顾立拿起一旁的空碗给她盛汤。
“喝点汤,今天这羊排还挺新鲜的。”
林偏颜道了声谢伸手去接他递过来的碗。
“有些烫,小心。”他避开林偏颜的手,直接放在她面前,又进厨房给她拿勺子。
林偏颜抿着嘴看他忙活,一股无名火缓缓升起,她看看他递过来的勺子又看看他,没接,语调很生硬:“你不用做这些事。”
顾立拿勺子的手僵住,不知她的火气从何而来,低声问:“怎幺了?”
林偏颜缓缓说:“我们的关系没有亲密到你为我做这些。”
顾立面色不动,“什幺亲密的事……为你打一碗排骨汤吗?”
她浑身竖起尖锐的刺,“你非要明知故问是吗?”
顾立紧抿着唇没说话。
那片一直在暗涌的的湖泊终于掀起了风浪。
他甚至开始隐隐兴奋,因为这意味着他的阿颜不再平静地把他当成陌生人了。
反正话已经到这了,林偏颜想着索性把话说开:“不管是不是巧合,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别再跟着我了。”
“最近连组里的几个同事都开始怀疑了……”
她顿住,略过他灼热的目光看向别处,又说:“你跟我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不想被人误会什幺再生出些流言来,对你对我都不好。”
顾立吐出一口气,有些好笑,缓缓说:“你看不出来吗?”
“什幺?”
“我在追求你。”
林偏颜被他的直球惊到,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睁着眼愣愣看他。
顾立放下勺,在她对面重新坐下,将这些年发生的事简单给她讲了一遍。
林偏颜沉默听着,开始跟自己拼凑得七七八八的真相对应,她知道他当时回北城是为了他外婆,却没想到他妈妈那层,这会儿又听他提到莫山和阿京,只感慨豪门深似海,人情冷清,连亲情都可以随便利用更别说是爱情了。
“所以我跟陈淮安只是合作关系,订婚只是一场交易罢了。”
等他讲完,林偏颜才开口说:“我不明白,你为什幺要跟我说这些。我记得我们已经分手了,换言之你怎样都与我无关,我只是想让你跟我保持该有的距离。”
她往后靠,“不管是住我对面还是跟踪我上下班,您现在这些行为已经给我造成困扰了。”
“……对不起。”
顾立低下头。
她躲得太快,像只受惊缩回窝的猫,顾立只能退一步安抚她,“我承认我重新回到你身边的一切都不是巧合,但我只是想照顾你,我只是……只是想你了。”
他声音轻飘飘的,擡眼看向她:“我只是太疼了,阿颜。”
顾立太过沉重,像一只孤鸟,顾婷的死催着他冷心冷面,遇见林偏颜前复仇是他唯一的支撑,是她诱哄他落地的,予他温柔,教他牵挂,他们契合成一体,分离时候便如截肢般扯离,鲜血淋漓,强制剥离的后果就是他没了心跳。
白慧珍死后吊着他的就只有两根线——仇恨和名叫林偏颜的思念。
回来后,顾立在林偏颜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她与他交换,成了那只孤鸟,所以他们本该撕咬在一起的。
林偏颜面无喜怒,“小周总如今顺风顺水,意外见到过得不如自己的前任,心生怜悯也是正常的,但为了你那点难以言说的执念接近我,你想让我做你的什幺?”
她望着他的眼睛逼问:“情人吗?”
周家不会放过任何利益连结的机会,就算没有陈淮安也还有李淮安,张淮安,总之不会是她这种无依无靠的人,虽然林偏颜也没有跟他复合的打算,她开始庆幸,还好她没有。
这是重逢后她第一次这样直白地盯着他的眼睛。
他不知何时红了眼角,水波流动间她看到了小小的自己。
顾立被这话刺到,垂下眼睫轻声说:“我没有……我哪里舍得。”
他的悲伤外溢,林偏颜愣了半晌才迟钝地道歉,“……对不起”
顾立几乎跟她同时开口道歉:“对不起……”
林偏颜没说话,站起来说:“我吃好了,再见。”
“阿颜。”
顾立忙站起来,“你能再给我个机会吗?”
林偏颜没回头,连脚步也没有停顿一下。
顾立看着她离开,忽然觉得自己真是笨死了,像个不通人事的二傻子。
……
珥☞
小小番外:
初到德国时顾立失眠很严重,难得的好觉是因为梦到了林偏颜。
某天,他又梦到了她。
梦里是盛夏,稠李花白得发光。
她扎着高马尾,脸颊被晒得有些红,笑容明媚地坐在他身侧。
她正兴致勃勃地跟他分享她最近看的那篇漫画。
是部长篇漫画,暗黑风,题材新颖,故事离奇,情节跌宕。
林偏颜问:“你猜结局是什幺。”
顾立说:“他们在一起了,最后还一起去看了樱花?”
林偏颜摇摇头,凑过来,顾立闻到属于她的温暖味道。
林偏颜说:“结局是一个挫骨扬灰,一个横死街头…其实死也没什幺,只是他们是带着误会死去的,所以很遗憾。”
顾立皱眉:“这结局似乎也在意料之中,但我不太喜欢。”
林偏颜将手滑进他的指间,跟他十指紧握,笑道:“看来我们家顾立还是更喜欢洒满鲜花的婚礼做为大结局。”
顾立握紧她的手,问:“不好吗?”
林偏颜靠在他肩头和他依偎在一起。
“没说不好。”
片刻后她仰起头看向他,“其实这篇漫画还有个优点。”
顾立望着她,问:“什幺?”
林偏颜忽然笑起来,不答反问:“你的眼镜呢?”
顾立疑惑:“嗯?”
林偏颜笑得像只狡黠的狐狸,凑近他的耳朵,轻声说:“今晚做的时候戴起来。”
温热的气流抚过耳廓,连着心尖一阵酥麻。
他红着耳尖灼灼看着她,悄悄吞咽下口水却还是羞得说不出一个字。
……
顾立醒来,愣了许久才找回呼吸。耳畔似乎还有蝉鸣。
午后阳光正好,他将刚洗好的床单晒在阳台。
阳光透过树荫斑驳洒下,风卷起被角一荡一荡的,晃悠悠跳起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