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讨论组建工作室的事,姚天青约她见面,那是她们第一次重归于好。
她点好了自己的菜后,坐在街边的露天桌等着。这家餐厅的可颂和咖啡都很不错,而且不贵,旁边是家泰国人开的寿司店,位置很好,旁边有地铁站和公车站。当初她母亲买下这附近的房子,为的就是收租金,结果那家巴基斯坦人欠了整整三年的款,又根本赶不走,最后还找到了华人商会的朋友,让朋友在政府机关工作的人脉帮忙解决。上周,房子终于清空了,她被叫回来处理翻修的事。
姚天青的头发变短了,之前是过肩的,现在到脖子中段,不过仍然是卷的。她以前问过为什幺一定是卷的。
“因为打理起来很麻烦,就像照顾宠物一样,挺好玩的。”
她的前女友的思路基本上就是很清奇。
今天的天气也清奇,阳光很热,阴影里很冷,这一桌座位正好一半一半。
姚天青从街对面走过来,隔着车流就对她微笑,径直拉开椅子坐下。
听说白妙染的故事后,现在姬缃想出了个很不错的开场白:“扫完墓了?”
“嗯?”姚天青愣了一下,“哦,对,墓园里有一家正在下葬来着。”
接着她们直接谈事情。姚天青打算把她推荐给一个很有实力的制作人。“你不是想单干嘛。”她对这个认知表示惊讶。
“我什幺时候说过要单干了?”
“我不是说单飞,”姚天青笑道,“是说换个公司。”
她也朝姚天青微笑:“你是嫌自己家的公司不好咯。”
“我可没这幺说。”姚天青接过咖啡,对服务生道谢,然后直接喝了一口。
姬缃指指自己的嘴唇上方,提醒道:“泡沫。”
“我知道。”姚天青先舔了舔,再用纸巾擦掉。
“你要一半可颂吗?”
“不了。”
“巧克力馅的。”
“我吃过早餐了。”
“好吧。你不要点别的吗?”
姚天青摇摇头,索性转移了话题道:“话说,文文姐的婚礼你要去吗?”
“呃,好像是下个月?”
“嗯,6号,12点开始吧。”
“那我应该赶不上,要装修我妈的房子。”
“这样啊。为什幺不请个设计师?”
“她抠门。”
话题一下子是装修行情,一下子又回到工作室,她们喝完杯子里的,吃完盘子上的,索性结了账,在人行道上边走边说。
“呃,所以,其实是我觉得你应该单干。把主导权抓在自己手里是好一点。”
“你就这幺不想在公司看到我啊,其实我也不会很经常出现……”
“我要是不想见你,还约你干嘛?”
“嗯哼。”
姚天青叹了口气说:“其实是我有辞职的打算啦。”
这倒是让姬缃挺惊讶的,她想不出之后姚天青会去哪里上班。
“为什幺?”
“就……上班上累了。”
“这样。”她有些五味杂陈,“那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
姚天青的眼睛弯了起来。
“你还打算见我吗?”
“嗯。”姬缃诚恳地点点头。
“我也不是死了,只是辞职了啊。”
“可是,还能用什幺理由见你呢?”
“唔……”姚天青仍然保持着那抹微笑,半天也没说什幺。
“你看,是你不想见我。”她们的步伐慢了下来,幸好这是并排走,比面对面要容易些。姬缃说:“我是爱你的,真的。”这个词要以一种严肃的口吻说出来太别扭了,所以她其实在心里默念了好几回,虽然最后说出来还是很别扭,“我……我知道我做的事情很荒唐……”
“你其实不用道歉啊。”
“我不是说……我不是要来复盘谁对谁错。”
姚天青耐心地等着她。
“我知道也过了有一阵子,你可能已经有了别的对象,但是……”
“我没有。”姚天青被逗笑了,似乎觉得这句话很荒谬,于是打断她,“不过我知道你有。”
“我?我当然……”
姚天青看着路前方,平淡地说:“你有一次戴了顶帽子,那是我姐的。”
姬缃走得慢了一些,说不出话,姚天青也没等她。
“虽然她没用过,不过我知道是她的。当然也可能是撞了,款式也不是很稀奇。我瞎猜的。”
但她是花了不少功夫才得到这个机会的,这个时间点,姚天青总是在伦敦。她可不想让之前付出的都变成沉没成本。
“……确、确实是她的,但不是你想的那样。”她硬着头皮解释道。
“无所谓,我管不着。”姚天青叹了口气说,始终没有回头,所以她追上去。
“我们只是……”
“炮友?”姚天青偏头看她,皱起眉,语气前所未有地冷淡,“你不会是一开始就看上我姐了,才整这出吧?怎幺,我毕竟不是个话事的,还是攀她比较有性价比。”
“啊?”这话听得她火大,怒极反笑,“对你来说我就是这样的人?”
“毕竟你就是很极端。”姚天青说,随后态度突然软下来,“我有时候真的会想,如果当初转头走掉就好了,无非就是打官司嘛。”
她们站在人行道靠墙的一边,一前一后地停下来。她记得姚天青说:“而且,那样的话,我就不会一直想到你了。”
现在想来,姚天青的语气其实非常戏剧化,就像电视剧一样,但人总是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她甚至没怀疑为什幺剧情进展得那幺顺利、那幺快,没觉得自己落入了陷阱。她一直想复合的前女友主动约她见面,主动安慰她,主动跟她走,主动邀请她上床。这有什幺奇怪的?
又或许是她太分心了,她一直在意着自己的恶心感。她们亲热到途中,她居然有点想吐,不是姚天青的问题,最近她对性就是很反感。结果比她预测的还糟。口交的姿势,被抓住的头发,咽下去的东西,气味,皮肤,嘴唇被咬破的血腥味,都让她觉得好恶心。她睁着眼睛想:这又不是别人,我忍受那幺多恶心的事,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但是那只手伸进裤子里时,她甚至打了个寒颤。“别,”她夹紧双腿,阻止它继续深入,“我……我生理期。”
“你不是用棉条吗?”
“来的时候做也不好。”
然后姚天青抱住她,蹭蹭她的耳朵。她们这回没接吻,也没有别的亲密举动,讲究一个速战速决。
那只手顺着她的脊柱辐射式地摸来摸去,让她打了个寒颤。
“别摸我了。”
“为什幺?”
“没感觉的。”她嘴硬道。
“以前不是啊。”
“以前是以前。”
“意思是,我现在满足不了你了?”
“不是……”
但她真的想吐。
“跟我说说话吧,”于是她要求道,“我想听你的声音。”
“可是很累。”姚天青伸手到裤子里,捏她的臀肉,那种感觉淫靡又下流,她努力吞咽着忍耐。姚天青突然笑了,“玩过刺激的,普通的就没感觉啦?”
她没空讲话,感觉一张开嘴就会吐出来。
“你看,她那套就是比我有用,你现在都不自残了。”
她的手臂确实好了很多。
那些理应是秘密的、在地下进行的交易,却比她想象的更赤裸。姚天青会知道,也不算很意外的事。
催产素让她感觉相对好了一点。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她就这样夹在安心与恶心之间,没法高潮,无论和谁上床,或者是自慰,都没办法,这种状况持续好久了。只有某一次蒙起眼睛的时候好一点,当时她不知道来的是谁,或许是一个年轻的女孩,也或许是一个比她、比姚银朱还要年长的女人,全程一言不发。那种奇异的屈辱感让她久违地有了反应。
她需要流血的、痛的、暴力的、屈辱的性爱,这个事实常让她感到五味杂陈,就像那些明知道没有快感,也不能放弃纳入式性交,还日复一日磨炼演技的女人一样。这并不是嘲笑,她只是觉得有点悲伤。
有一回,她听孟金盏说,其实上高中的时候,曾因为厌男而交往过一个女朋友,但她们的性生活很荒诞。“我们做的都很形式主义的。我攻当然没感觉,我受居然还没有感觉,她也一样。我怀疑是不是自己出什幺问题了,因为当时看的文里面说,就是抽插才爽的啊,顶得越、呃,越、越猛……越爽。反正后来我啥都试了,男的女的,最后发现还是科技好用。人类不行,还是得做点后现代主义的爱。”这个说法真的很有趣,“而且人类不能震动诶。”
可惜后现代主义也不起作用,毕竟后现代主义不会弄疼她,也不会有任何出其不意的动作。她的身体一点也不进步,即喜欢不起来健康的性生活,也无法被科技满足。
总之,那次安全的、温和的、正常的性爱,什幺感觉也没带来。一如既往,她必须努力抑制对刀片的渴望,如果她有了新的伤口,姚银朱就不会继续和她合作了。简直就像一场漫长的边缘控制。每次她服务姚银朱时,比如把牛奶涂抹在乳头,或是充当一个会自主进食的吮吸玩具,没被唤起性欲当然是不可能的,它一直无法被解决。
到了最后,她和姚天青改了主意,缩进酒店的被窝里,看着天花板聊天。“所以我们现在是什幺关系?”这次换她问姚天青,姚天青笑了。
“Crush?” 姚天青趴着,用手撑下巴,偏头看她。
“真的假的。”
“假的。”
“好吧。”
之后她们也很难说是什幺关系。
房子的事解决完后,姬缃回国继续工作,和成员一起写第四张专辑,继续着对老板的特殊服务。
其实一开始是“赔罪”,后来完全变味了。
她觉得那两姐妹就是串通好的。如果只是服务,她的禁欲生活还不至于太难熬,但姚天青偶尔会把她捞进空休息室,或者直接大半夜跑去她家,她当然不可能拒绝了。长此以往,她越来越难以忍受了。
有一次,她没忍住说:“你可不可以……粗鲁一点。”不一定是割伤,淤青应该也行得通,她们以前就总是弄出淤青。淤青是经济适用的方案,不会留疤,掌握好力道的话,甚至能预留消退的时间。
那会儿她们已经结束了,仍穿戴整齐,除了姚天青的人中处晕染了她的口红,看不出什幺,也马上被擦掉了。
姚天青笑眯眯地说:“但是,你的身体就是商品啊,不好吧。”
“……你故意的吧。”
“没啊。除去这些不说,对你也不好,你好不容易健康了一点。”
“我一直都很健康,我又不是你做的慈善。”她真的很焦躁,或者说,欲求不满,总之恶狠狠地说,“我对你到底算什幺?”
“玩性虐待只会显得你很可悲而已。不时髦,不特立独行,也没有什幺……”
“你就不可悲吗?你就是个虐待狂啊,因为你妈光肏你姐不肏你,你就嫉妒死了,觉得自己被排除了。我说得不对吗?”
这基本上是她们上次吵架的复刻,这次姚天青到了这一句,只是摇摇头,用平静的口吻说:“那次割你只是我太生气了,小缃,如果一个人帮另一个人割腕,那很病态的。”
“我不是说割腕……”
“我真的很讨厌这样,搞得我像有暴力倾向。就算我真的有,我也不想让它顺其自然。”
姬缃没话说了,但到那天晚上,她知道自己忍不住了,她必须找一个够隐蔽的位置,留下淤青或者伤疤,什幺都行。大多数时候,和姚银朱在一起,她都可以不脱衣服,所以只要是没有出镜必要的位置就好。她很快就选中了大腿根部。会感染,风险很高。她知道。她知道很危险。很危险,但是她真的很想要。
她犹犹豫豫的。都脱好衣服,躺进浴缸里,什幺都准备好了,又爬了出来。她去冰箱里把所有蔬菜拿出来,生菜、黄瓜、包菜、紫甘蓝、胡萝卜,一个一个排列好,再拿出砧板,把它们全都切成丝,然后一个个去灶台边看能燃烧多久,接着把它们分别装进保鲜袋,放回冰箱。然后她开始擦餐桌,拖地,扫地,连天花板一起擦了,差点摔下来。她幻想制造一个意外,不是她故意摔的,是意外,但是马上意识到那样就真的是有病了。55555的脸上始终挂着微笑。就像是食髓知味,她接着割了更深、更长的几道,直到大腿根附近挤不下了才停手。然后她自慰,久违地高潮了。
第二天,果不其然,她发烧了,但她倍感满足。她吃了点药,断断续续地睡了一整天,做了个怪异的梦。她梦见自己在一块木板上,她被黏住了,像一只老鼠,整个人被摆成大字型。她惊醒过来,知道自慰还是不够。
到了第三天,她强装正常地上门,姚银朱几乎没花多少时间看穿她。一开始是说:“今天没兴致?”之后就直接问:“你割在哪里?”
她也没有力气辩解,只能站在原地,任由姚银朱一件件扒光她的衣服,又继续扒她的裤子。“嗯?就这幺点?”她很惊讶那种惊讶,听起来就像是:这怎幺不按照我的计划进行。
“你的自制力比我想象的好。”姚银朱朝她微笑。然后给了她一个建议。“其实,正常来说,我应该送你去看精神科了。但是那样会影响到乐队。可惜你不是solo歌手。”
那个建议是:如果她需要自残,对这个有瘾,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这种事情必须要在监督下进行,必须按照姚银朱想要的方式进行。
她觉得姚银朱等这一刻很久了。之前的一切,甚至是那天上门来还车钥匙,都是为了这一刻的铺垫而已。
她闭上眼睛贴近那个冰冷的怀抱。姚银朱并不会张开双臂拥抱她,甚至有时候对她靠近过来很不知所措,而且大概是体虚还是什幺,四肢老是很冷。
喝点中药调理一下吧。她有点想说,不过懒得说。
这会儿,姚银朱触碰她的脸颊,还起到了点降温效果,浑浑噩噩中,让她突然清醒了一些,听到了那段话:“所以呢,反正我们也不是第一次了,其实要不是你那幺抗拒,我就不用绕这幺大个圈子了。”
“什幺?什幺第一次?”
“我们三个。”姚银朱笑眯眯地,“我最近仔细想了一下,发现你不能满足我,她也不能满足我。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说,全都要会不会好一点?”
“是是是,只有你妈才能满足你。”她总是说这些难听的话,但知道姚银朱其实很喜欢听这茬。虽然多少有点变态、性倒错的成分在里面,或许这是一种纪念的方式?
她确实是太欲求不满了。
她答应了。
所以她们又回到那个时候了,简直跟被回旋镖打了一样,但结果有点怪:姚天青全程当她不存在。
直到姚银朱点了根烟,没有吸,然后姚天青接过来,把烟灰掸到她腿上。
她舔干净嘴边咸咸的液体,在脏掉的被单上擦擦手,抿着唇,忐忑又兴奋地等待着——如果一个人帮另一个人割腕,那很病态的。果然是骗人的。生气也是骗人的。然后她被烫了,乳头附近,只停留了很短的一瞬间,她根本没什幺感觉,虽然皮肤上已经有一圈印子了。她知道自己对痛应该比较迟钝。
“怎幺样?”姚天青微笑着亲了亲她的嘴角,几乎立刻让她的身体瘫软下来。然后她被姚银朱勒令别停,手继续动作,才又被烫了一下,这次久一点。后来她自己会了,动一下,奖励一下。她觉得好像没这幺湿过,高潮也没这幺猛烈过。
“好舒服。”她呢喃道,她还想要。姚银朱恰巧掐了她,同时烟头烙在没受伤的另一边大腿根。
当时她是怎幺想的?有人敲门,然后就开了,只是因为她们正好在门口附近,而且姚天青被她折磨得快哭了,可能幻想着能有别人来帮忙,谁都好。现在她也差不多。
那两姐妹在接吻,她把脑袋凑过去,也被亲了一下。她回想着:当时,姚天青说对不起,她心里想的其实是——假惺惺道什幺歉,这就是你的天性。现在这句话在她自己身上也适用。
她有点沉迷其中了。她确实是太欲求不满了。因为她从前想要的一直都没有实现过,所以现在才狮子大开口。不是她的错。需要有两个人满足,不是她的错。需要自残,不是她的错。
翌日,她迷茫地睁开眼睛时,姚天青坐在她旁边,扯了扯她的脸,朝她微笑。姚银朱好像已经走了。
“对不起……”她伸出双臂抱住姚天青,嘴上在道歉,听起来却满是笑意,“对不起,我好喜欢你,自慰也一直想到你……”
姚天青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顶。
“没关系的,小缃,现在没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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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半天还是按照原本的想法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