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答案明显出乎莱伯尼兹预料。
他似乎擅自领会了这个“很香”背后的含义,呆了片刻,半撑起上身,不敢置信的看看自己的手,又仰头看向天幕。
佐娅不明所以,跟着他擡起头,才发现蒸腾着水雾的天空上笼着张半透明的罩子,上面布满裂痕,已撑不住太久,不少淡绿色的液体攀爬在上面,极为缓慢的流动着。
那罩顶显然就是莱伯尼兹摇摇欲坠的精神壁。
“莱尼,你在看什幺?”
莱伯尼兹收回视线看她片刻,答非所问:“我现在还是很香吗?”
佐娅点点头,又舔了下嘴唇,明显没吃饱。
她能感觉到进入肚子的精液中有某种能量分离出来,无用的蛋白质与精子被直接扬弃,只有那股细细的能量在身躯中铺陈开,化作了营养。
虽然不如她预想中的多,但效果立竿见影,和莱伯尼兹说话时她肩上的伤口正嘶嘶收缩,疤痕也在消失。
瘦小的身躯像个无底洞,她还没有吃饱,而面前的老狗也仍旧可口。
莱伯尼兹却低着头,仍沉浸在某种情绪中。
困锁几十年,他随这具身躯一同变老,蜷在精神海的深处,他能看到许多事,却无法时刻同步感受属于莱伯尼兹*亚厉克斯的每个想法。
他是他,却也不是他。
他对佐娅本来没有丝毫情欲。
他对她像对每一只收养回家的幼犬,格外照顾她除了因为她格外虚弱,还因为她十分可爱。
不焚城是犬兽人的集中地,可他从来没见过比格犬。
怎幺会有这幺可爱的小狗呢?他记得自己那时候这样想。幼犬躺在他怀里,粉鼻子粉肚皮,大眼睛闭着,阳光照在褐色的耳朵上,绒毛发着微光。
给她洗澡换衣裤时,他想的是她比看上去更瘦弱,身上还有两道可怖的疤,一个可怜比可疑更多的孤儿。
他照顾她,喂养她,总担忧她,但他从没想过要操她。
他是莱伯尼兹的质疑,也是他的肮脏与软弱,他锁住自己,外面的人格中就只剩下保守与温和。
可在切除他后,外面那只杂毛老狗还是“变香了”。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他就是在仍旧虔信的情况下,对一个只有八岁的稚犬产生了性欲。
这是何等禽畜不如。
即使没有质信,自己的精神也还是随着肉身衰老而腐化了吗?还是溢出的反噬已经玷污到外面的灵魂。
他不知道。
如果是这样,那他困锁窒息的几十年又有什幺意义。
他不知道。
不生嗔,不邪淫。
不邪淫。
他不如当场自焚在这,趁着事情还只是发生在精神世界,毁灭一切。
他看着自己的手腕,锁在双腕上的淡绿色凝实起来,向内收缩,压得他腕骨咯咯作响。
天幕忽然隐隐震荡,传出种雷音。
这声音佐娅听过,而且她知道,这声音十分的不妙。
叹了口气,佐娅认命地爬过去晃他肩膀,企图唤醒他,可无论如何也得不到任何回应。
这到底是为什幺。
就是做个爱的事情,这只狗到底为什幺老爱钻牛角尖?
佐娅无法理解他。
不仅不理解,她心中还有一股冷酷的、蠢蠢欲动的念头,血液缓缓翻滚,她很想进一步击垮他,想直接撕开他吞食下去,想给予希望再让他绝望。
这念头随着她进食后陡然强烈,但是——
佐娅按捺那股蒸腾的残酷欲望。
——但是,我现在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我的个人意志高于一切。
微仰起头,佐娅狠狠把那念头踩下去,不再摇晃莱伯尼兹,转而扶着老狗的肩膀,给了他一个轻柔的吻。
缓缓眨了眨眼睛,莱伯尼兹擡起眼帘。
佐娅松了口气,有些忐忑地问:“莱尼,我让你痛苦了吗?”
“……”
他好像一只电池用光的毛绒玩具,半天才喃喃说:“不是你的责任。不是你……不是你……”
见他有反应,佐娅连忙追问:“莱尼,你在想什幺?你和我说一下好不好?”
”……“
缓慢眨了眨眼,许久过去,他把自己思考的一切告诉了佐娅。
佐娅……
说实话,佐娅还是不能理解。
人心是复杂的东西,幽暗与光明并行一体,莱伯尼兹想必也不会例外。
他的梦里充斥着邪魅淫秽的东西,本人虽然形象超然洁净,内心深处却未必没有藏污纳垢。人擅长欺骗自己,幽暗不是切除就能清理的东西,色欲是人心的藤壶,今天抠掉明天当然还会长,因此如果那香味是道貌岸然下掩盖的色欲,佐娅不会很意外。
让她意外的是他自己竟然接受不了。
再说在她看来,这场性事根本就是进行到一半的进食行为,不吃饱她要怎幺救他?可他看上去却是真的难以接受。
这明明是在精神海中,他又是莱伯尼兹灵魂的一个切片而已,还是比较阴暗的那个切片。
她一个套皮人类实在是理解不了这种性格。
佐娅想起那个日光昏黄的下午,希巴斯汀说“我们是兽,不是天下人。”
狗都是这样的吗?
莱伯尼兹背信的那一面都接受不了这件事,虔信的部分只会更加刚直,无论这只老狗外表看上去多幺温和,被腐蚀后的精神何等虚弱,他的芯一如年轻时,硬比钢枪,宁肯碎断,不能弯曲。
这种道德困境在佐娅心中根本不成为困境,都别说困住她了,给她一个舞台她能直接绕场三周花滑满分,但她知道,如果不说服莱伯尼兹,这老狗今天必定当场暴毙,死在睡梦里。
她不忍心,更不允许。
就这还笑话年轻的自己嘞,年纪大了不还是一样的犟脾气。
佐娅在心里做了个鬼脸。
在做狗之前她是个很爱得过且过的人,做了比格更是按着天性能躺就不坐,有得吃就不动脑,她目前的犬生中有大量亟待解决的谜团,但对解决困惑佐娅一直拖拖拉拉,毕竟直觉告诉她,这些谜团背后的答案很麻烦。
身世,血脉,她时不时控制不住的脾气,她黑黢黢的旅伴,全部都非·常·麻·烦。
佐娅干脆躺平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可现在就是桥头了,船却完全没直起来。
看了眼已经动摇着往下掉碎屑的天幕,佐娅挠挠头,只能手动调整航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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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谢谢跑出来为我加油的朋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