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袍

“好是五更残酒醒,时时闻唤状元声。”

一袭红袍骑马来,原是少年状元郎。街边人声鼎沸,人人争着一睹人间盛世颜。

兰陵裴氏作为一个官宦世家,自祖先起便为朝廷贡献了不少贤才,一门多进士,光耀门楣。

可惜盛极必衰,世家的不断扩张威胁了皇权,先皇抽丝剥茧,逐渐打击世家。世家之间禁止通婚,在朝为官者不得经商谋私,朝廷提倡节俭之风,是以自天子至庶民不得铺张浪费。朝廷精简官员,官员的俸禄也一减再减。

裴氏一族便没落下去,曾经的光辉也只能从裴家的宅院规模间窥见一斑。庭院灰败,子嗣稀少。

裴景之是这一代的裴家嫡系长子,其父疾病缠身,早早离去,母亲相思成疾,随之而去,是以他自幼便在祖父祖母膝下成长。

祖父常叹\"百年累之,一朝毁之。\"满头白发道不尽苍凉。

百年基业不能毁,而他自然得挑起这重担。祖父对于他过于严苛,若不能至善至美,便少不了家法。好在少年天资聪慧又勤于下功夫,无论是功课学业还是为人处世都挑不出错。

禁止通婚后,世家不得不抛下联姻的念头。裴景之的祖母是淳朴的农家女,祖母家曾有恩于裴家,成了一段姻缘。

婚后,一向古板沉稳的裴昼倒也敬爱真诚而淳朴的妻子,两人育有一子,婚姻美满幸福。

再说那状元郎。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少年深红罗衣,圆领大袖长,袖口广而不杀。眉峰入画,眼眸有神。

初登天子堂,少年面上毫无怯意,举止有度,行礼从容。

天子威严却也是惜才之人,两颊带笑,话语亲切。

裴景之七日后将入职兵部,兵部侍郎,正四品。

年仅十九身居要职,不少官员暗自腹诽,面上却不显。

近些年世家被压太久,哀怨不满积压,一方面皇帝欣赏少年人的才华,另一方面裴景之的官职是皇帝给世家一个信号,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此次进士二十七人,状元、探花皆为少年人,榜眼则是不惑之年的老书生。

相较于裴景之的棱角分明,探花则圆润许多,面容清秀,气质温润。

躲在柱后的谭舒时不时撇一眼台阶下的众人,觉得无聊便盯着自己淡粉镶金边的鞋面,再擡眼时恰巧对上一双黑亮的眸子,说是黑玛瑙也不为过。

时间似乎定格,谭舒的眼睛一眨不眨,好像小钩子挂在了那人身上。

似乎觉得直视女子颇为不妥,他早早的撇开视线,只是谭舒看向他的目光却忽略不了,少年抿了抿唇,耳骨至耳尖红了一片。幸好官帽遮住了些耳朵,免得泄露了少年人的羞怯。

他越是闪躲,谭舒越觉得有意思,好似逗猫,乐此不疲。

渐渐地那少年面上也有些绯红,不自然的向后挪了挪位置。

旁人只觉少年人年轻气盛,许是觉得官服厚,有些热罢。

谭舒从内侍的口中得知了他的信息,徐言,年十七,将任职礼部侍郎,正四品。

提携寒门子弟制衡世家,徐言是不错的棋子,性格温润、正直,一心为民又没有背景,一颗好拿捏的白棋。

紫阳公主是当今三公主,太子胞妹。皇后育有一子一女,太子弱冠之年,三公主十七岁。

皇帝子嗣不多,算上夭折的七皇子,也不过八个。

张贵妃的二公主一年前和亲北狄王子,北狄天寒地广,路途遥遥,母女此生再无相见的机会。贵妃一蹶不振,久病不起,如今是到了油尽灯枯之时。

张贵妃是将军之后,母家交出兵权后,便失了宠。

许是对于早逝发妻的敬重与怀念,紫阳公主颇为受宠,本该在十五岁便举行的及笄礼在上月才举办。

本朝女子许配后束发戴簪,一般在许嫁后出嫁前行笄礼。及笄礼一般在十五岁举行,倘若一直待嫁未许人,则年至二十也行笄礼。

谭舒明白,行了及笄礼父皇就不打算留她了,只是不知她的婚姻又该如何。

她不留恋宫闱,也不贪恋京都的繁华,和亲蛮族还是许配权臣,左不过逃不过一句不如意。草席一卷,一杯黄土。

深宫之间何来感情,宠爱与绝望之间没有明确的界限。

京都适龄却尚未婚配的男子并不多,大司马倒是缺一位续弦。

倘若父皇需要一位公主来监督权臣,那幺她是最佳选择。

论才智谋略、心思厚重她不如哥哥,论纯真良善她不如母后。既做不到揣着明白装糊涂,也达不到心无杂念毫不在意。

“不知那大司马今日是否在场,似乎年长她二十有余,倘若不得不嫁,也不知会不会守活寡”心里想着事情,连裙子露出柱外也不知。

太子轻咳一声,谭舒方才回了神。

过了几日,皇帝询问她那日在大殿上可有如意人选。

她敢去凑热闹,也是断定父皇不会追究这档子小事,只是没有料到会如此。

那日惊鸿一瞥的人,到有几分入了她的心。可是徐言出身贫寒,十年苦读才有了站在朝堂上的机会,成了驸马后他会少了很多官场出头的机会。

于是紫阳公主大手一挥,指向了新科状元裴景之。

谭舒知道他抱负大,是个追权逐利的主,那她就偏嫁给他,让他美梦成空。

历朝历代,没听过驸马手握重权的,父亲尚且容不得,更何况是小肚鸡肠的哥哥呢。等他一即位,风险只会降到最小。

况且父皇只是借着这次机会给世家传递信号,日后裴景之想要得到重用亦是不易。

皇帝需要锋利的刀,只是若这刀子过于锋利有划伤手的风险,那不如一开始就选择稍钝却顺手安全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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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出处:

《后汉书·窦融传》:“百年累之;一朝毁之。”

“好是五更残酒醒,时时闻唤状头声。”出自唐代郑合《及第后宿平康里诗》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出自唐朝的孟郊写的七言绝句《登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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