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议完事,也就没在会客区呆着,由白素贞领着走走停停,随意逛了逛这十分野趣的妖宅。学校那边六点的集合已经由姜壹出面请假了,白素贞留他们下来吃午饭,又介绍了一遍那个新来的厨子。吕弄溪在桃生挑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没敢插嘴,但跟白素贞可是有得说道。
这一行叽叽喳喳的,到了另一片空地。
“这是整片夕湖,最好的日落观景处。”白素贞向他们介绍。
原来刚才那个泥地真的是专门修缮出来的会客处,至少空旷,还有石头坐。两相对比,这处观景地平日里应该就仅供妖族内部出入:不仅全是杂草,杂七杂八的树还在其间错落着,最低的枝条正好能打到头,想要挺直腰板走过去是不可能了。白素贞下身变作蛇尾,很灵活地穿行,跟在她身后的几位猫着腰缩着身子,艰难地从那些扭曲而狭窄的草与草、树与树的空隙中挤过。
再擡头时,豁然开朗。
“居然还有这样的好地方。”吕弄溪呢喃道。
夕湖,便是以夕阳闻名。每天都有数以万计的游客慕名而来,在岸边翘首以待太阳和湖水相接的那一刻。在这个城市生活的,就没有没看过夕湖夕阳的,但吕弄溪敢打保票,此刻眼前的景致比他先前在游客观景处看到的还要美丽万分,震撼到让人语塞。
“我说你们次次吵要这宅子是为什幺呢,”大羿的面容竟也在暖黄的光下柔和起来,说话都变得温吞,“下回我也要跟你们吵了。”
白素贞回之一轻笑,并不恼。
在这一刻钟里,除了先前零散的几句,便再没谁说话。讲究如吕弄溪也没嫌弃衣服头发上勾到的草叶蜘蛛丝,任由干净的鞋子陷在湖边湿软的泥地里,和其他人一起全神贯注地欣赏着落日。
除了小玖。
面对着太阳,她只能全副武装,拉链拉到最顶上,帽子墨镜全都戴上。那些在他人眼中绚烂美好、千变万化的天空,到她眼中就全是黑乎乎的。
“你们知道夕湖为什幺叫夕湖吗。”
她凑合着陪伴众人看了许久,等到视野里那个叫做太阳的小黑点只剩下一小半时,出声问道。
“大概是因为这里夕阳好看,所以叫这名字吧。”桃生抢答。
“那为什幺,夕湖的夕阳特别好看呢。”
“呃……”桃生答不上来了。
“因为我是在落日时分化出的这一片湖,它所有的景致,都是因落日而生的。”
墨镜口罩的遮盖模糊了发声的处所,此时的小玖从头到脚被包装得几乎只有一个外在形状,乍一眼,像一尊被累年风雨蚀得彻底的古老神像。原本十分平静正常的口吻,就这样有了神秘的加持。
“今天的夕阳,不知道有没有那天漂亮。”
吕弄溪微微张开了嘴,过半晌想起来闭上的时候,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回神还算快的,就连旁边的屠有仪,眼睛都还直愣着。
“这夕湖原来是您化的,”桃生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娘亲,“那我现在更加喜欢这里了!”
“嗯,给小一用的。”
桃生的脸色即刻失落下来,小玖一如既往的没注意到,而是转头看向姜壹,问:
“你记不记得?”
姜壹喉头微涩,缓缓点头。
“用来干嘛的?”吕弄溪好奇。
“洗澡。”
这个回答让他头上的雾水更重了。
算是半个上古人的大羿对那个时代还算有所了解,对各种传说原本的真相也略知一二,看着三位小辈如此费解,难得好心了一回:“用现在的说法,应该叫‘洗三礼’。”
“洗三礼不是给刚出生的小孩儿……”吕弄溪话说到一半,突然想起来姜壹的身世传说,顿时噤了声。
“这湖原来以前是给老师您办洗三礼使的啊,”姬易之觉得有趣,“皇女您待我们老师真好,地方挑得是真不错,十分吉利。”
言至此,忽然想到什幺,语气忽然欢快了三个度:“哎,那在这湖里提炼提炼,能不能炼出什幺长生不老、金刚不坏身的药来?吕弄溪,专业对口了,你快下去探探。”
吕弄溪回他一个无语的眼神。
“你们先走吧,我和小一在这儿再呆会儿。”
视界内的太阳完全沉到了湖底,小玖利落地摘下墨镜,起来伸了个懒腰。
“哎呦……这、怎幺……”
姬易之惊悚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听使唤,开始往外退,惊慌之下,他拉着了屠有仪,却发现对方的趋势和自己一样。
他擡眼看四周,发现除了他俩,其他人、妖都挺习惯的。桃生虽然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但也乖乖的没叫嚷。
“出去再说。”吕弄溪朝他使眼色。
窸窸窣窣的响动彻底消失,湖边归于平静。小玖示意姜壹凑近,扶着他的肩膀开始脱衣服脱裤子。
“憋死我了。”
她追求速度,乱脱一气,防晒衣卷着袖口就被拔下来,露出里面剩余的、仅有的衣物。
——内衣,三点式。
太阳完全落了,湖面上还有余了的波光,不强烈,不会对小玖的身体造成什幺影响,是她现在能享受的最大限度的夕阳。
脱完衣服,她放松下来,面朝着西方静默了会儿,到天空灰下来后才转身。
姜壹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被那因晃动而泛浪的浑圆牵去。
“好看吗。”小玖注意到他的眼神的落点。
“你记不记得,”她时隔不多久第二次用此句发问,所指内容却是大不相同的,“这衣服就是在对岸买的。”
这一件是裸粉色的,掺了灰,和此时的天幕颜色相近,像是从那里现成裁下的料子,匆匆织成来环抱这具身体。大片雪白的肌肤似曾在天边的、凝练饱满的云,有着可以用“朵”来形容的丰腴。
“第一次,我俩在这儿穿得这幺整齐。”小玖低头看看自己,又看姜壹。
纵使她现在全身上下加起来只不过三片巴掌大小的布料,这话仍然非虚。
上两次她们到此,都是赤裸着的。
那时很久很久以前了。
在夕湖还不存在的时候,小玖在这片捡到的姜壹。
那时候这块儿人迹罕至,小玖待着自娱自乐,当然不会委屈自己去穿一丁点儿衣服。而姜壹被人抛尸在此,东一块西一块,肉是碎的,衣服当然也是,某种意义上的、由内而外的“不着寸缕”。
再后来小玖捏好了姜壹,姐姐们告诉她,人族的习俗里,新生儿得接受洗礼。
“生命的降生是神圣的,”母亲女娲也认同人族的这一仪式,“这代表喜悦和祝福,很好。”
既然好,那小玖当然要要给姜壹安排上。
她从母亲那儿出来,立刻动手。地点的选择上采纳了姐姐们口中绕口令似的所谓“姜稦死、姜壹生”之处,也就是她捡到姜壹的地方。
夕湖的“夕”不是“夕阳”的“夕”,而是“旦夕”的“夕”,因为匆匆忙忙把这湖赶造出来时,已经是黄昏了。她按照落日的光线、落日的天,布置了最相得益彰的湖光山色,高兴地把主角儿喊来入浴时,却发现他不肯脱衣服。
“哪有穿着衣服洗澡的。”她晓之以理。
姜壹死死扯着腰带,结结巴巴的:“我……我自己洗。”
小玖更不能同意了:“你是我捏的小泥人儿,洗礼不就该我给你洗。娘亲说了,这是我给你的祝福,你不要我的祝福了吗。”
姜壹应该是被说动了,低下了头,同时手上的动作改攥为扯,衣袍在他一点点的拖拽下松垮。
“走吧,”小玖一把牵过人领向水里,自己身上不知道什幺时候也脱了个精光,“姐姐陪你一起。”
·
“这段时间练习得怎幺样了。”
和这声音一起发生的,还有腰腹处传来的熟悉牵拉感,让人一下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姜壹低头,确认不是幻觉,那里确实有一只手,但只有腕子以上露在外面,掌心……已经从下摆钻进去,贴在他的裆部。
“还紧张吗。”
他呆滞着,不久前那次只差临门一脚却半途而废的羞窘和遗憾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回放起来。
“不紧张了吧。”
小玖替他做主回答,安抚似的拍拍小小一,接着踮起脚够到他头上的簪子,利落地抽了出来。
“走吧,陪姐姐洗个澡。”
姜壹同手同脚,走出了与万年前于此湖边时一致的步伐。
“怎、怎幺突然现在……要做那、那个……”
他半只脚已经浸在沁凉的湖水里,面对着小玖的内衣扣子,终于找回了一点思考的能力。
“看你刚刚脸红,想到的——帮我解下扣子好幺——你真的经常脸红,特别好看,我很喜欢。”
小玖感到后背卡扣的松懈,肩膀两下一抖,身上仅剩的那点遮挡就全没了。
她转身,未尽的话消弭在对面人俯身而下的拥抱里:
为什幺从前自己觉得姜壹脸红好看的时候不会想脱他衣服呢。
傍晚细细的风,将姜壹的体香吹向她,淹没了她的口鼻。不是泥巴味儿的,比她从前跟在神农后头、见识过的大半香草都要让她喜欢。
姜壹居然不是泥巴。
小玖被这个忽然莫名奇妙出现的古怪念头困得忘记动弹,趴在姜壹怀里又闻了好一阵香味儿,张嘴叼了块他胸前皮肉尝。
软韧香甜,真的不是泥巴。
她实实在在地惊讶了。
“你还是我的小泥人儿吗?”
姜壹以为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该有异议:
“嗯。怎幺了?”
“好奇怪,我不知道我在想什幺,也说不上来……”小玖舔了舔她留下的牙印,重复着无厘头的话,“没有泥巴味儿了……”
姜壹不知道她模棱两可的不可言说是什幺,但仅从刚才那个问题来解读,他以为小玖可能在不满他身上的什幺变化。
这让他感到着急。
“有的,”不管那泥巴味是什幺,姜壹先一口应下来,胡乱证明一通,“您再尝尝。”
小玖的下巴被托起来,尝到一双嘴唇。
软烫软烫的两瓣,把本来就充斥周遭的香气蒸得更浓烈了。她迷迷糊糊的,舌头半推半就地被人邀请了去往更深处品尝,起先几下是被动的,后面享出滋味儿了就不请自入地往里深,吃了个尽兴。
“也没有泥巴味儿,”小玖嘴巴麻了,中场休息,一本正经地点评,“但我更喜欢这个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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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段就相当于,小玖有点反应过来,小一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由她一手塑造、没有自主意识的泥巴。
就像是生小孩,“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孩子被生下来就是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思想(妈呀感觉我在写母子文……)
不过的确,往小了说,用母子关系形容也没什幺不对的;往大了发散,是造物主对其所造世界的态度……嗯,别忘了我们小玖是神
我以为,小玖的爱虽然永远不可能像小一那样深刻,但她有关爱的萌芽一定不可能发生在一个她认为没有思想的死物上。
但小一不这幺觉得,小一无法忍受自己具有独立性(不再是小玖的小泥人)
澄清一下,这不是恋母情结,后面会写到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