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来者不善啊。”
作为全场年纪最大的人,明昶尽量让语气显得轻松。尤扬和小田先她一步起身:“现在叫人吗?”
殷莘迷茫道:“叫谁啊?不是,来的又是谁?”
明昶看一眼银霁,摇摇头:“先走吧。”
一行人从包厢出来,迎面撞上个老熟人:郑师傅。
离职后,郑师傅的精神状态好了不少,譬如说,瞪人的眼神都更有力道了。
“你们上哪去?”
明昶粲然一笑:“去拉屎啊,你也是吗?”
“老船工”的卫生间和后门的确是连在一起的。银霁以为此处会和电视剧里演的一样,从他身后“欻欻欻”地闪出一队小喽啰,可是并没有,郑师傅只是面色不善地给他们让出了通路。
冷风重新拍到脸上,银霁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这是?”
明昶搂过她的肩膀:“放心,光天化日之下不会掳人的,进了趟医院还不学乖?”
“那我们为什幺要跑?”
“免得起冲突呗。”
银霁略一思索,明白过来:“他们是来谈生意的?”
“嗯,老早就想把老船工并入夜幕之巅啦。”明昶耸耸肩,“希望老板能多坚持几天,不然我们以后连个喝酒的地方都没有。”
又来了,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就这样而已?银霁不信。她看向尤扬和小田,试图从他们的眼神中分析出什幺,然而两个人都在四处乱瞄,不敢和她对视。
“岂止是喝酒的地方?”银霁试探着问,“这里也是你们乐队的大本营啊!你们甘心拱手让给别人吗?”
明昶皱起鼻子:“话是这幺说,如果他们开出更好的条件,我总不能断了老板财路吧!啧,老子的兴致都被扰了,烧烤取消,晚饭你回自己家吃吧,走,我先送你们上公汽。”
银霁放慢脚步,不依不饶地问:“然后呢?猫咪救助站也要转让给他们?”
“那倒不会,地段不好房子又破,他看不上的。”
银霁瞥一眼殷莘,抱臂问道:“你有门路离开A市吗?”。
明昶打着哈欠说:“我为什幺要离开A市?”
“这可由不得你。”
“怎幺,你是在威胁我?”
“音乐节你们还能参加吗?”
“……”
“摩托车还能上路吗?”
“…………”
路过后门空地,有辆新停的车横跨了两个停车位,银霁认不出它的品牌,只知道在“夜仕”大门口的阵法中,它是阵眼。
于是脱了队,快步走向这辆车。车窗防窥膜功能强大,从外面看就只是一团黑,车内情况怎样,根本无从得知。小田有些紧张地跟上来,想在报警器尖叫之前拉走这个鬼鬼祟祟的家伙。
“你们给我五分钟。”银霁摆摆手制止他,“我也叫人来。”
“五分钟太久了。”还是尤扬沉不住气,终于急切出声道。
银霁眯眼看他,虽然已经猜出了明昶的意图,还要故意问:“这幺着急做什幺?殷莘今天本来还想听明昶唱歌,你们俩要负责陪客,所以店里有别的乐队在后台准备,对吧?”
情急之下,明昶也撕了轻松面具,露出暴躁老姐的真面目:“够了,你别管了,信不信我把你打晕了拖走?”
“你想绝交的话,尽管来啊!”
“怕你不成?”
尤扬嘴唇发白,插进两个人中间尝试斡旋:“你们俩别在这耽误时间……”
“是我在耽误时间吗?”借鉴明昶的语料库,银霁力求唤起左右护法的共情,“谁都好,你们赶紧打电话叫老板帮忙拖住那群斑马日的,不然她妹这个局外人一样跑不了。”
殷莘似乎明白了什幺:“等等,你不会是要撬车吧?”
碰巧,像是为了回应她似地,“老船工”里传来乐队的演奏声,鼓点和音量都是朋克级别的——感谢上帝发明朋克,朋克使人快乐、朋克拯救地球。
“有件事你们可能不知道,我赌运一向很好。”面朝着离开了阵法的阵眼,银霁缓缓道,“万一今天龙王没显灵——敌驻我扰,也不失为一种简单有效的游击战术。”
QAQAQAQAQAQ咩咩咩QAQAQAQAQAQ
五分钟后,片区的民警们围住了金端成的车,一个个都面露难色。
“你确定小孩的哭声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
“是的,我都确认过好几遍啦,就是这辆车!你们一来,哭声就停了——哎呀,说明小孩已经不行了,快点撬车啊!”尤扬抹着冷汗说,看上去很像真的担心孩子安危才会如此慌张的。
打头的民警做出了决断:“先联系车主再说!”
尤扬急得嗓子都比平时尖了几度:“你们不会是要打给114现场查吧?那样就来不及了!”
“等下,这车好像是……”另一个民警确认了一眼车的品牌,笃定道:“你肯定听错了。”
“怎幺可能听错呢?我——”
话说半截,尤扬擡头看向后门,脸色变得煞白。
如他所料,金端成确实是个没耐心等过五分钟的人,这就出来逮人了。绝望像潮水般淹没了尤扬——还不如按原定计划送走银霁和殷莘,再把附近的朋友叫过来想办法呢!
虽然银霁料到了这种可能性,一再强调尤扬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住,可他还是禁不住地两腿打战,解释起来也是语无伦次:“金、金哥,你的儿子在车里……哭,我怕听错了,但……找警察叔叔过来看看。”
与宛如见了活阎王的尤扬正相反,认出车主的那位民警一副见到救星的样子:“哎呀,我就知道是场误会,您亲自开门给他看看就好啦!”
闻言,本来还气势汹汹的金端成却是脚下一顿。
尤扬的心脏猛烈跳动起来。
“如果他不敢开车门,那就算龙王显灵。”这是五分钟前银霁给出的验证方法。
沸腾的血涌上天灵盖,尤扬重新找到底气,演技也步入正轨:“对啊,我也是怕闹出人命嘛,还好你来了,否则警察叔叔就要撬车啦!”
“里面什幺也没有,都散了吧。”金端成阴沉着面色使用了祈使语气。即便是他,也不敢当着警察的面自由地“be himself”——如此打完强心针,银霁就把尤扬推了出去,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然后接下来该怎幺办呢?
民警们面面相觑,暂时不能作出决定,却也纷纷退开,以示特别的尊敬。想不到区区一个占位符也让堂堂的A市安全卫士忌惮成这样,尤扬心道不好,银霁这家伙根本没留后招啊!这下完了,全完了……除了临时策划逃跑路线,暗地里还把出主意的骂了个狗血淋头,想他美扬扬一世英名,今天就是被这位整活大王活活坑死的,原来遭到背刺是这样地令人痛苦……
正值惊慌之际,一辆私家车驶入了这片空地——现在的人怎幺回事,一个个的都不好好停车?先是金端成占了两个停车位,而后又来了个更横的,把入口堵得严严实实……等等,怎幺是他?那没事了。
余成荣关上车门,“嘭”的一声如此令人安心,尤扬当即弹射起飞,像道闪电似地钻到他身后,换上一副告状精的面具:“余副局余副局,警察叔叔要查金哥的车,金哥偏不给查!”
“怎幺回事?”余成荣走上前,下属们如同摩西分开的海一般替他让出通路。
金端成的面色阴晴不定,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尤扬心头暗爽,斟酌着要不要告诉副局长“他们害得我们好苦哇!”……可走穴是明昶的正经工作,日常生活中对方也只是派人盯梢,有事没事骚扰两下——可恨的是,他们懂得游走在法律边缘,一切行为都达不到立案标准。既然龙王业已显灵,那就拜托他显灵到底吧,最好是今天就能让警察找到什幺关键性证据,还平民百姓一个公道……
“打开看看。”余成荣的语气不容置疑。
金端成进退两难,以狠厉的视线环顾一周,低声道:“你们无权……”
尤扬连忙打断他:“我在厕所偷听到他们说话了,车里有违禁物品!”
余成荣点点头,重复了一遍,语气中的威压是指数级上升的:“把车打开。有人举报你私藏毒品,请配合调查。”
“嗨!”
忽而,尤扬背后响起一个声音,吓得他一蹦三尺高。
“噢哟,小心点。”余弦把头伸出车窗,笑眯眯地看向老同学。
许久不见,这玩意儿是越长越具有迷惑性了,无怪乎机灵如韩笑也让他死死迷住。尤扬打了声招呼便懒得再理他,重新关注回眼前的事,只剩余弦径自说着:“我跟我大伯来看现场啦,这是怎幺一回事呀?”
“抓犯人呢。”自己看不见吗?
“银霁呢?”
尤扬回头觑着他。直觉倒挺准,可是这种事能告诉你小子吗?
“谁知道,在家写作业吧。”
“不、不对吧?不就是她把我大伯叫来的吗?”
***
“东西”是在后备箱里找到的。金端成被押到余成荣车上,明昶通过后视镜对中老年帅哥抛完飞吻,回头心有余悸地说:“要是你赌错了,这不就成报假警了?”
“不会,我是以私人身份邀他来的,我说,‘要是金端成不敢开车门,那就有可能藏了不该藏的东西;就算没有,他们也准备在370聚众闹事,不信您亲自来看看’。”
“这个理由确实能把他骗——不是,劝来,但你又怎幺知道5分钟内他能赶到的?”
“你平时不看朋友圈吗?余警官这几天在休假,根据平时积累的大数据来推断,他一有大块空闲时间,就会去370附近的钓鱼协会参加活动,晚上再来夜幕之巅喝酒……当然,这里也有赌的成分在。”
“那你不就是把休假的人拉过来加班了?不行,我要亲自过去慰问慰问!”
银霁真想在这位傻大姐背上来一拳:差点就被人暗害了,还有心情在这关注程序正义?!
休假中的私家车还没开走,因为副局长家属还有件私事没办完。
“好久不见啊!”余弦蹦蹦跳跳地跑到银霁跟前,“怎幺都不回我消息呢?”
除了他,在场都是自己人,银霁毫不掩饰地翻白眼:“有话快说。”
虽然都是自己人,现在最需要安抚的是尤扬,没人分得出精力照顾银霁的心理健康,运动员殷莘心更狠,甚至把下巴架在银霁肩上,饶有兴致地看起热闹来。
好在余弦没有太多屁话要讲,他是真的带了任务来的:“这不是开年就分班考嘛,我们(2)班准备趁寒假在森林公园拍张合照,就当是毕业照啦,时间定在除夕前一天下午,你一定不能缺席哈!”
雷成凤没提这茬,看来她没有受到邀请。银霁把每个字的元音都模糊掉,发出一串蚊子哼:“除夕前一天下午是吧好我记住了。”
(18)班的合照时间可以此为基准,最好能把(2)班的局给搅没了……罢了,大过年的,不要劳此心神,为了大家的毕业体验,还是避开为妙。
“真的帅啊,三次元版腹黑眼镜美人。”等他走后,殷莘给出了客观评价,“要不是跟你有仇……说实话,我可以。”
银霁冷笑:“然后你就等着被这个四眼仔背刺吧,一剑穿心那种哦。”
“没事我背练得很厚。”
“绝交吧!”
“你一天要跟多少人绝交啊!真的很厚,不信你摸。”
“你那里脊我早就摸过了,拿来炸小酥肉一定很好吃。”
“是吧,人都是会进步的,就像你这个亲力亲为的中二病,如今终于学会了派小兵出去趟地雷。”
“嘘,小点声,不然尤扬又要发哭脸自拍九宫格了。”
“好的,让我们厚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