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心荡

等二人荡到秦淮河畔,已经是午后了。

正是春和景明,游人如织,渡口旁画舫楼船或精巧或豪奢,一字排开,船上人声不绝;唯有一叶乌篷兀自横在角落,无人问津,走近一看,正是他们年前乘过的那条。

那白头舟子仍倚舷独坐,闲闲低唱着西曲,也不在意自家门庭寥落。一擡眼,看见清商两人走近,忙起身招呼:

“两位小友今日仍是来坐船的幺?”

清商笑着应下,就轻车熟路地登上船,卫璋也向老舟子颔首,跟着清商坐进舱中。

老舟子眼睛往两人之间转了一遭,笑了,又问:“可还是四处游游?”

卫璋道了声“是”,船便悠悠荡了起来。

摇橹声起,如环佩伶仃。花影人声从竹窗泄进,好一似美人如花隔云端。虽说影影绰绰自成风雅,但总归被乌篷滤掉一遭,又挡去大半,清商觉得实在可惜了这春光如许,便干脆追着花影出了舱,来到船尾,扑进这春光里。

一路上繁花似锦,落英缤纷,红梅还栖在昔年枝上,粉白的海棠和樱花早已争发,远望霏霏如雾,近看盈盈似星。他们在水中迤逦而去,偶与另一叶扁舟擦肩,船上少年风流,蓦然对上,相视一笑,花瓣就一齐落在肩头。

这般景致,不似在人间,倒像是在天上。可天上,清商仔细想了想,再好也好不过这样了。

江南草长,杂花生树,合该念诗,合该作词。有清风徐来,摘得一捧红白,付予流水,清商念道:“有吴宫花,阊门水,越堤弦。”

老舟子听到,笑道:“小娘子好才情!”

清商听到夸赞,心中正小小得意一番,就见老舟子取出纸笔来,颇为诚恳地说道:“昔日故人念诗写诗,未能留下字句。今朝有缘,若是方便,小娘子可把所念诗词写下,也能弥补遗憾了。”

清商赶忙道谢,接过纸笔就往舱里钻去。

卫璋听完外头两人对话,早早把纸包风筝归整好放在一边,给她腾出一方空地。清商进来,就把纸张铺开,低头写下词句。“弦”字落笔,行至下阕,却突然一滞,怎幺联不出下句来。左想右想,一擡眼,就见卫璋定定地看着自己,刚想开口,却见他转头,自顾自地倒了杯茶喝。刚刚还被老伯夸赞,却只挤出残词半阕,清商觉得有些丢脸,这番场景又被卫璋看到,不自觉有些脸红,就悄悄往暗处挪一挪,想遮住自己发热的脸颊。

下一句该如何落笔?清商想着想着,不自觉开始把玩身边的纸包,把自己买的绢花蝴蝶都玩过一遭后,忽而摸到了放在角落里的小酒坛,就被勾出馋虫来,三两下揭了盖子——李白斗酒诗百篇,她饮下一坛定能填出这下半阕来。

正往口中送着,却被一只手截住,就听见一道声音淡然响起:“还未温过。”

卫璋接下酒坛,盖上盖子就出了舱,清商见他和老舟子低声说了什幺,不一会儿,一壶温热的酒就摆回桌上。

清商眼睛亮了亮,道了声谢谢,先斟了一杯,推到他面前,眼里也氤氲着酒色:“你也尝尝这春酿。”

见他喝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美酒入喉,甚是畅快。清商倚在窗边,和风絮絮,酒香就蔓延开来,这春风倒是比这春酒更能醉人。

几杯下肚,脸上就飞起两片红霞,窗外天地也随着乌篷船摇动起来,明明是云销雨霁,碧空如洗,却逐渐空蒙,像是落了一层纱。

卫璋见她面色绯红,心里暗道不妙,凑近一看,她呼吸浅浅,已然睡着了。

卫璋坐过去,轻轻扶住清商,引她枕在自己肩上。清商梦中似有察觉,在他颈窝里蹭了蹭,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继续安稳睡去。

窗外春水绵绵,恰似,卫璋低头,恰似她的眉眼,总是波光滟潋,几次擡手,不怕沾湿衣袖,只怕把它惊扰。

一阵风过,吹动桌上纸张。卫璋伸手去压,终于看清了纸上半阕行香子。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提起了笔。

待到天色昏昏,小舟已至归途终末。卫璋正犹豫着要不要把清商叫醒,就见她浓黑羽睫微微颤动,缓缓睁开了眼。清商擡头,与卫璋那双黑玉似的眸子对视片刻,思绪才慢慢清明起来。她直起身子,发觉窗外已如泼墨,才意识到自己竟然醉了过去,还睡了许久。但又暗自庆幸自己及时清醒,否则要是又吐了卫璋一身——清商不好意思再往下细想了。

等船靠岸,清商随卫璋出了舱,刚想和船公道别,就见卫璋把纸笔递还给老舟子,遂想起自己未写完的那首残词,只得向老舟子道了声抱歉,承诺下次来一定联上那半阕。卫璋在旁静默不语。

灯火点点,清商卫璋一人握着风筝绢花,一人拎着纸包酒坛,和老伯道完别,牵着手,一起往街巷深处归去。

有话说:磨磨蹭蹭才写出第二章。我总觉着燕尔应该像烟雨龙井一样清甜,但我这段时间的心绪总是不太稳定,我又是一个没法将心绪和文字分离的凡人,连续好几日写出的东西都发苦,所以直到今晚才把第二章写出。不过好在终于写道了船上留词这一情节!这时荡动的应该不只是波心(doge)。还说一句(我话真多),我猜清商应该是ENFP,柿子我只能确定是i人和j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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