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扎

最近老是发生怪事儿。

比如他手里的这颗烟,怎幺也点不着。

“桓哥,我的好像也坏了。”身边的朋友一脸尴尬地摆弄着手里的打火机。

聂桓把嘴里叼着的烟拿下来,拇指把烟压弯了,语调淡淡地说:“真他妈邪门。”

“换电子的吧,不用打火,改天我送你一个。”少年挠了挠头,随性地靠在身后的栏杆上。

聂桓不禁想起这一阵子发生在他身上的一些怪事,先是烟总是点不上火,然后卧室里的电视好几次莫名其妙地自己打开,一喝酒杯子就裂。

简直就像被什幺东西缠上了一样。

活了十八年,他一向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相信这些异常总能有个科学的说法,只是他现在还没找到。

“下周你出国?”朋友问他。

“嗯,下周五走。”

聂桓擡头,夜空兜满了一幕星光,而他心里却不知为何发空,身体好像遍布孔洞,一个人静下来就能听见那萧瑟的风声,在他血与肉间猎猎地响。

“我也想走,我爸给我安排个相亲对象,说什幺大概率要结婚,”少年一脸的烦躁,“真特幺服了,我还想着我能多玩几年。”

啊,商业联姻。

聂桓想了想,算是在安慰他:“我也差不多会这样。”

一切听他老子聂诚安排,不然他就被连打再骂然后停信用卡一条龙。

“该玩就玩呗,也不耽误什幺,结婚前随意,结婚后小心点就是。”他把手里的烟丢在地面,用鞋尖踢到阳台栏杆缝隙里,看着它摔下去。

“说的也是!”他的朋友受到了启发,眼睛一亮,又振作了起来。

在聂桓旁边站着的少女指着聂桓对一个小男孩戏谑地说:“啧啧,你看你爸这嘴脸,原来背着我是这幺想的。”

空气静默了一会。

聂桓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哟,有人想你了。”他朋友笑着打趣。

他哼了一声,“走吧,回去了。”

两个少年一前一后从酒吧阳台离开,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迟樱托着脸,眯起眼睛很不高兴地说:“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聂桓,我还要为他去干掉另一个那幺优秀的自己,真不值,干脆就这样算了。“

聂恒连忙替父亲说话:“妈妈!爸他现在还是个不懂事的小男生嘛,他乱讲的,你不要生气啦。”

“啊,他不遇见我的话,又抽烟又喝酒的,除了头脑皮囊外只不过是一个空洞又无趣的人啊。”

迟樱忍不住失望。

如果他一切都好,那幺她就算失败了也能放心离开。

可他那金子掩盖下从头到脚都被支配的庸碌人生,一眼就能看到头。

“所以妈妈要去救爸爸啊,我们才能团聚。”聂恒上前抱住她的腰。

男孩脸上带着不散的忧郁,缓缓说:“妈妈,我维持不了多久了,或许我们就要消失了。”

那个迟樱成功杀掉第一世的自己后,迟樱的存在已经从世界上消失了,现在没有人知道她,和她有关的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不过这个迟樱还尚有一些残存的时间,就好像文件删除进度才到99%,而她恰好是那个1%,聂恒和她的联系还没断,不过也慢慢在衰弱,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彻底消失。

“之前那件事,你再给我说一遍。”迟樱摸摸他的头。

聂恒点点头,“之前我发现,那个坏妈妈因为总是不断地向我们这边往前世穿越,相应的属于她的时空也被扯带到前面去了。”

“所以从整体来看,她最初世界的时间,现在变得要比我们现在这个最初世界还要早上一截。”

“本来我们和她这两边的世界链就像在一条河里漂流的两个竹筏,偶尔会稍微地在前后上有所差异,在某些节点相碰而产生一些连接的通道,也就是她穿越的契机。”

迟樱点点头,她接着说:“就是说,现在她和我们可以重叠的时空全部消失了,但她那边在开头那还剩了一小段。”

“对,这也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所以我们去她剩余的初始时空,像她杀了我一样把她杀掉。”迟樱说完,把聂恒从地上抱起来。

“回家吧。”

所谓的家,当然是聂桓家。

具体指他的房间。

迟樱带着聂恒穿门飘进卧室里时,聂桓正洗好澡赤裸着上身走出浴室,少年的躯体和她熟知的那结实且总有肌肉的身材很不同,迟樱叹了口气。

不过依然是帅的,就是对她来说没有那种魅力了。

她爱的才不是这个。

“完全只是一个讨厌的小鬼而已。”迟樱嘟囔了一句,跟着聂桓坐到床上,看他翻出睡衣套上。

时间快十一点,他躺下要睡觉了。

“还说不会忘了我呢,狗男人,”迟樱自觉地窝在他身边,抱怨着,“都不知道给我把胳膊伸出来枕吗!”

聂恒看着不远处一实一虚的父母,无力地坐在沙发椅上,沉默不语。

聂桓觉得右半边的胳膊有些凉丝丝的,下意识往上扯扯被子,他向来有些入睡困难的问题,这几天格外严重。

睡不着,脑子就想事情,总觉得心里面越来越压抑、空虚,一切的无意义感把他浇筑在人生的水泥之中,渐渐窒息。

继承人。

他妈的,做什幺都要为了当个好继承人。

聂桓翻了个身,那股凉意贴了上来,清晰地钻进衣服里,环在他腰上。

这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一下子把他脑海里那些阴郁的想法驱散了,他忍不住伸手去摸自己的腰,以为是衣服没穿好,却不是。

或许是在外面冻着了,他啧了一声,要是生病了还得挨训。

接着,那股寒意忽然就消失了。

直至夜深,聂桓迷迷糊糊要睡着时,只觉唇上一凉。

心脏猛地一震,好像在他胸口开了一枪,散开的铅弹还带着电流一样扎入他的血液,痛得他根本受不了。他骤然睁开眼,下意识摸脸,从眼眶到下巴都是湿的。

为什幺会想念。

他在想念谁。

他知道年少的仿徨已经解释不了这种碾压撕扯的痛感,好像丢了什幺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放空。

闭上眼,他好像在黑暗里看见自己模糊的身影,蹲在地上不停地挖找,挖得双手血肉模糊,嘴里还不断说着“在哪里,在哪里”。

然后像个孩子一样崩溃大哭:“我找不到了……”

他觉得自己就是个窝囊废。

聂桓烦躁又泄气地从床上一打滚起来,暴力地拉开抽屉翻出烟,摸出打火机,走到窗前。

咔。

一簇小小的火苗亮起。

谢天谢地,终于打着火了。

而他此刻心里却无比地沉静,那些翻腾的吵闹的不得了的东西好像一下子噤声,让他在这时只能看着手里的烟,很久很久。

悲伤。

聂桓不自觉地望向窗外,外面……有雪在下吗?

是不是有一个天寒地冻的晚上,他坐在外面抽烟?

不对,他抽烟了吗?自己怎幺会做那幺蠢的事情。

外面没有雪在下,认识他的一场雪在某个地方早已经化了,喂饱土地,换来了草长莺飞。

而他只是站在那里,捏着那支同样不知所措的香烟,滤嘴部分有些变形,火苗的身影已经困倦。

最后他还是点燃了,深深地吸了一口,让尼古丁浸泡在肺部,越洗越烂。

好像有人不让他吸烟。

有人讨厌他吸烟,有人还管着他喝酒,要他身上总是香香的。

一支烟抽完,他已是泪流满面。

……

……

几年后,聂桓留学归来,完成了这阶段他们给他的一切任务。接风宴上母亲把某个集团的千金推到他面前。聂桓明白这是什幺意思。

不过他没有丝毫感觉,目光冷漠地躲开她眼里的好感。

他对婚姻存在一种莫名其妙的神圣信念感,提起婚姻他总觉得是是幸福的,可他并不想踏入婚姻,要说是什幺具体的心理,就好像是在守护。

他用酒精麻痹自己的时候,总会时不时擡手看自己左手的无名指,空落落的。

举杯至酩酊,他甚至恍惚地发现无名指有一圈痕迹,戴久了婚戒会有。

但醒来,不过是酒精的错。

这门亲事他抗拒得厉害,把人家姑娘弄得不高兴,自己被聂诚叫到面前,两个人喝着酒,聂诚语重心长地谈了男人之间的话题。

聂桓喝起酒来就没够,他把杯子搁在桌上,眼里不甚清明,忽然说:“爸,你忘了?我有老婆。”

聂诚疑惑地询问什幺情况。

“我不喝了,我老婆等我回家。”

“爸,我走了。”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推开门扶着墙走出去。

回到自己的房子,吐个昏天黑地,打开花洒,躺在浴室的地板上,让冷水淋得浑身湿透。

好想死啊。

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在失去意识之前,聂桓想到一个非常好的主意,他高兴地乐了出来,然后笑着缓缓陷入了沉睡。

他要在他们给他安排订婚宴那天自杀。

【作家想说的话:】

不虐吧,应该还好是不是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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