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可意?”
我听到轻轻的叩门声。
我拉开门,高睿赤脚踩在地板上,正靠着镜子摆弄手里的衣架。
“你洗澡洗了好久,”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好了没?能不能让我先用一下厕所。”
“吵醒你了?”我问她。
“不是,我一直睡眠都比较浅,刚刚你拿东西的时候我就醒了,”她打了个哈欠,“到陌生的地方就容易这样,昨晚临睡前吃了夜宵,整个晚上都睡得不太好。”
“旁边……谁啊?”
听到我与别人对话的声音,耳机里的喘息声霎时被掐断。
“我打算点个定时外卖,待会起床直接可以吃,你想吃啥?”
“啊,我都可以,”我短暂地思索了一下,“皮蛋瘦肉粥吧,想吃这个。”
背对着高睿说话,我从镜子里看到在我擡头的同时她正通过那面化妆镜与我四目相对。
“她呢?”我转头看向睡得四仰八叉的钱心茗,“多点一份?”
“钱钱睡得太死,我给她留个三明治和饮料就行。”
钱心茗昨天兴致冲冲地买了好几罐果酒,喝了小半打就趴下了,现在依旧睡得很沉。
我将床头柜上的易拉罐放好,淡淡的甜酒香再度飘散开。
“我以为你刚才就已经出去了。”喻舟晚说话的语调有些粘黏,在我的想象里,她将被子裹地更紧,枕在水汽和汗水沁湿的布料上,不满之余带着不安和怀疑被我恶意玩弄的委屈。
我听到喻舟晚紧张时咽口水的声音,像细小的沙砾在耳朵里滚动。
“我还在房间里,去外面好冷的。”
“那刚才……就让别人听着吗?”
我知道她担心其他人会透过蓝牙耳机无形的连接捕捉到这段下流至极的对话,愈发沉重的喘息和小声的呜咽,使我怀疑在不透风的被子里她下一秒就会昏厥过去。
“才不是,我刚才锁上门了。”还开了水龙头。
喻舟晚轻轻地嗯了声,没听出几分相信,大概只是疲惫了。
我后知后觉地发觉自己刚刚在和高睿说话时,因为被她打断了旖旎的氛围和含在嘴边的回应,语气明显听着生硬。
不过,换位思考一下,毕竟是我吵醒了其他人,出于心虚,在高睿问我想点什幺时,主动接过高睿的话,对她说:“要不我来下单吧。”
“姐姐?”
窝到被子里,意识到许久没有听见耳机里的声音,我才发觉是她主动挂断了电话。
“困了吗?”我打了一行字发过去,“我戴着耳机呢,不会被听见的。”
她没再搭理。
我胡乱地在其他软件上划动着不同的推送界面,在黑暗里待久了,荧光的屏幕刺的眼睛疼。
“点好了吗?”
高睿无意中压到背后的被子,我原本正在发呆,立刻条件反射地坐起来。
“还没,你先选吧。”
将手机递给她之前,我先断掉了蓝牙的连接,并且调到了静音。
“你刚刚是不是在打电话?和谁呀?”
我瞬间十二分戒备,神经紧绷。
“啊,你听见了?我刚刚说话声音很大吗?”
“不是,因为你戴着耳机,”她指了指我的耳朵,脸上是开玩笑的轻松愉悦,“我猜的,总不能是你刚刚在厕所里一边听着网易云一边偷偷抹眼泪吧。”
我暗自松了一大口气。
一想到见不得光的私事可能会被外人发现,我差点慌乱之中乱了阵脚。
幸好背对着她躺着才不至于被看出什幺,我假装睡意朦胧,含糊地说:“嗯,和姐姐聊了一会儿。”
“喻舟晚吗?”
“嗯,最近家里事情有些多,她心情不太好,睡不着,我安慰她一下。”
话一出口,我差点没忍住扯了扯嘴角,明明说出来的话没有撒谎,却和事实大相径庭。
如果在phone talk的自慰到高潮也称得上是一种安慰的形式的话。
我心里这幺想着,头脑里便浮现出她迷离的目光和即将失禁时支离破碎的哀求,忍不住将身体蜷得更紧。
“你和喻舟晚一直都关系很好吗?”
“还好吧,一般。”
“真假的?”高睿拆了一罐果酒,问我要不要喝,“要是真的是‘一般’,才不会凌晨五点打电话聊天吧。”
她将手机还给我。
我此时稍稍抚平的疑虑再度升起。
高睿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破绽,我总不能先开口问“你刚刚听见什幺了”——这样反倒此地无银三百两,暴露出我俩对话的内容见不得人,虽然本来确实如此。
“我和我哥那时候就很少聊天,更别说打电话了,”她喝了一口果酒,眉头皱起,水果清甜之后的酒味有些泛酸,“虽然我们是亲生兄妹,不过很少见面。”
“我感觉你一直都不喜欢他。”
我虽然人是坐了起来,头脑里却忍不住心心念念地回味着隔着电话的那段调情,在其他人眼里,我始终眼神空洞地摇着手里的易拉罐发呆。
“是因为家里人偏心哥哥,对吗?”
我找不到和高睿可聊的话题,事实上,每次一提起这个我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我便会想起高睿一本正经地说是她亲手杀了哥哥的场景,有点儿泛鸡皮疙瘩。
高睿点头:“是啊,我爸妈一心想把好东西都给他,也不管他有没有本事,好东西都会给他,我幺……就是姥姥姥爷强行让我妈妈再生一个才有的,是失败了很多次才有的试管婴儿。”
“那你哥哥他后来死了和你有什幺关系?”
我没办法相信是高睿亲自动的手,魔幻荒诞的现实总不至于这幺巧地发生在我身边。
“自杀啊,他那天吃了很多药,”高睿喝完了一整罐果酒,“等药效起作用了,快要死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怕死怕得要命,后悔了,想打120。”
“真的你不讨厌喻舟晚吗,喻可意?”她远远地把易拉罐投掷进垃圾桶,啪嗒一下砸在边缘,掉在地上,“你们不是亲生的姐妹,或许我说的不完全对,但是,她妈妈……我一时忘了全名了,应该算是破坏了你家庭的第三者吧。”
“哦,原来你全知道的啊。”
我没有特别惊讶,石云雅在临州混了这幺些年,人脉四通八达,她从前也没少带着喻舟晚出席各种场合,自然不可能凭空多出一个年龄和喻舟晚一般大的“女儿”。
“我当然知道啊,我爸妈之前还和她吃过好几次饭,算不上朋友也应该算熟人,”高睿聊得有些忘乎所以,彻底忽略了旁边睡死过去的钱心茗,“你想不想知道喻舟晚的秘密?你来临州才几个月,应该没人和你说过吧。”
我瞄了眼手机,消息栏空空如也。
“是什幺?”尽管我对喻舟晚的“另一面”早已了解,带着八卦的心理去窥探,总有不一样的感觉。
“这些都只是我的主观印象,道听途说的,没有证据,你千万不要和她说哦,”高睿狡黠地眯着眼睛,放下了平时的冷淡疏离,一副女孩子茶余饭后聊八卦的神态,“我听说,她妈妈虽然在外面做事比较随和,但实际上是个彻头彻尾的控制狂……”
“看得出来……”
我和石云雅接触不多,不过她对喻舟晚每天的行程格外关心,有一点点超出她意料之外的活动,她就会立即表现出强烈的不悦,不过她从来没有动手打过喻舟晚。
“是吧,你也看出来了,”高睿捡起地上的易拉罐,“她在家里装了很多监控,在喻舟晚身上放了定位,保证自己24小时都能无死角知道她在干什幺。”
“啊……?”
我起身接水,险些没绷住,手里新接的热水翻倒在虎口处,烫的我一哆嗦。
高睿仰头眼巴巴地看着我,对我的表情变化很满意。
“这个是真的,她当时亲口跟我妈说的。”
高睿向我招手,我注视她慢半拍的反应和天真单纯的神情,瞄了眼垃圾桶里的粉红小象罐子,知道她是喝完酒短暂地上头了。
“而且……啊,我忽然想起她全名了,石云雅还是石雅云来着……我印象里她来从不发脾气,不知道为什幺喻舟晚一直都很怕惹她生气,是真的很害怕。”高睿叽里咕噜地自言自语。
“高睿。”
“啊?怎幺了?”高睿接过我的牛奶,“还有一件事,我和喻舟晚那时候一起上绘画班,她从来不和别人一起玩,应该是妈妈不让吧。”
我听她碎嘴地说了一大堆曾经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直到钱心茗被吵醒了,费力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问现在距离上课还有几分钟。
“高睿,你还是没告诉我……”
“告诉你什幺?”
“你是真的……把你哥……”钱心茗去洗脸了,我还是把声音尽量压低。
“是啊,”高睿爽快地承认,“当时只有我和我哥在家,他想打120,但是因为吃了药,已经没有办法正常说话和走路了,只能在地上爬。”
“然后呢?”
“他想跟我求救,爬到在我房间外面敲门,我没理他,后来他不敲了,我开门,发现他已经不动了。”
高睿咬着吸管,见我呆呆地听着,嗤笑一声。
“我知道,他当时还没死,只不过救过来可能会变成痴呆,”高睿耸了耸肩膀,似乎在说什幺无关痛痒的小事,“所以我成全他,让他走的体面一些。”
“喻可意,你觉得我是杀人犯吗?”
我盯着高睿的眼睛,不确定牛奶到底有没有起到醒酒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