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膳后,兄妹三个约着去宫中逛一逛。
昨天因着要安排浴岁礼的准备事宜,他们已在行宫待了两日,都还没出过寝院,今日算是得了空四处看看。
汤泉行宫不大,风景却是极好,地泉散出的热气,让这里比盛京其他地方都要暖和。
也因此,虽还未立春,许多早春才得见的花却都已经开了,这也算是汤泉行宫的奇景了。
三人一同沿廊散步,没一会儿便到了宫中的园子里。
就这幺一处花园,占地不过半亩,巧思倒是不少。
入口便是仿江南园林的月洞门,汀石为径,散植粉桃,间杂白梨,树下各色草花,园中引入温泉水,假石堆砌为岸,中心一座八角小亭。
闻仁礼许久不曾来此,园中的布置已经与他脑海中的样子有了出入。
“我记得,这里从前有几株青竹,怎幺如今却没见了?”他指了指园子北角靠墙的一处。
时隔多年,他对园子的印象已经朦胧不清,却不忘角落里的青竹,原因无他,只因那几棵竹子是他和妹妹一起种的。
那时浴岁礼,他们也一起来行宫,园中景象亦如现在这般繁花似锦,只是,闻仁礼却觉着园中缺些生机的绿意。
于是他叫人从宫里搬来了几棵小竹种在园中,闻昭嘉小时候最爱跟着他玩,见了他忙活自然上来帮忙,俩人就在园中一起栽树。
竹子长得极快,头一年种下,第二年兄妹俩再来行宫,几棵竹子已经长过了宫墙,边上还冒了几个春笋。
修竹挺拔、郁郁葱葱,虽生在园角却独占一分景色,丝毫没有被旁的花树夺去风采,那时闻昭嘉还夸他很有做造园师的天赋来着。
不过,第三年青竹再如何,闻仁礼便不知晓了,因为他已经被送去了佛安寺。
“那些竹子太过茂繁,几年前便将园子北边占满了,所以花匠将它们都移往东面去了。”
“原来如此……”
闻昭嘉解释后,闻仁礼又朝园角望了一望,很快收回了眼,对着另二人浅笑道。
“我有些走累了,我们进亭子里坐坐吧。”
闻仁誓和闻昭嘉自是答应,三人便在亭中坐下,这里的流水都是温泉,虽是室外却也不大冷,只闻仁礼一人披了件薄外衣。
早膳用得晚,出来才没多久,眼看就要到用午膳的时间。
正好亭中观景效果甚佳,闻昭嘉便决定将午膳地点选在亭中,接着又冲两个哥哥一笑,叫人拿了锹,在桃树下挖出了一个陶瓷坛。
坛子打开,桃花酿的香气便萦散在亭中。
闻仁誓一挑眉,揶揄道,“才醉过没几日,昭昭又想着喝酒了?”
“晚晚喝醉了?是什幺时候的事?” 闻言,闻仁礼也侧目看来。
“那日我们出宫打猎,昭昭多喝了两杯营里酿的酒,没多久就醉得路都走不直了。”
“是幺……”
闻仁誓笑着跟弟弟解释,闻仁礼不再语。
一听哥哥揭自己的底,闻昭嘉不乐意了,“我那日是因为不知那酒那样烈,往后定不会多喝,况且今日这酒我是拿来给二哥尝的。”
说着闻昭嘉便倒了一小杯酒,递给闻仁礼,“二哥,给。”
“多谢。”
闻仁礼接过杯子看了看,白色杯中的酒液粉红清透,桃花的香气更是扑鼻,他没忍住,小饮一口。
献宝的闻昭嘉盯着他,见闻仁礼喝了便急着问,“如何?”
“味道清新,偶有回甘,还带有桃花的馨香,甚好。”闻仁礼擦了嘴角,才不慌不忙地评价。
“哦?看来二弟也喜饮酒。”
“……称不上喜欢,只是习惯偶尔小酌几杯罢了。”
闻仁礼面上有一丝窘迫,闻昭嘉听二哥这般解释,但笑不语。
听了他方才的形容,闻仁誓也心痒想尝尝看,便央妹妹也为自己倒一杯,却被闻昭嘉拒绝。
“哥哥刚刚不是还取笑我,这会儿想喝酒了?才不给你呢。”
“好昭昭,皇兄错了,不该拿你玩笑,你可怜可怜皇兄,分我一杯吧。”
闻仁誓认错认得毫不犹豫,见他态度诚恳,闻昭嘉便也斟了一杯给他。
二人的打闹,闻仁礼都看在眼里,却一直安静如局外人一般没有插话。
兄妹仨在花园的亭中一边小酌一边用膳,午后,便在附近的厢房中闲玩。
闻仁礼和闻仁誓在西窗下对弈,一个穿白衣执白子,飘渺如谪仙,一个着玄服执黑棋,凛肃如杀神。
这样的对局瞧着倒是有趣,一旁无事的闻昭嘉,便拿了纸笔,在房中的桌上落座,将眼前的画面记录纸上。
房间里一时无人再说话,只有棋子落于棋盘时的清脆响声。
闻仁礼在寺庙里,时常与游历归来的弘尘大师切磋棋艺,这幺多年下来,虽是败绩占多,棋技却是精进飞速。
他下棋更习惯提前布局,步步为营。
而闻仁誓呢,从小便熟读善用的兵法,围棋与带兵异曲同工,他在战场坐筹帷幄,在对弈上亦显游刃有余。
他的棋路诡谲,落子时常出人意料却有奇效,
黑棋与白子势均力敌,一时半刻尚分不出输赢。
闻昭嘉专注丹青,没注意两人棋局中的激烈,棋子的声音响得频繁,等她画完眼前的二人再擡头,棋局却陷入僵持中。
闻仁誓执子正在思考下一步的落点,闻仁礼也盯着棋盘,判断之后的应对。
两人都没有动,西落的阳光为二人的身影打上金边,漏窗外的桃枝斜伸,粉色的桃花映得人格外鲜活。
闻昭嘉看着看着便有些出神,嘴唇微张,不自觉地唤了一句,“哥哥……”
惹得下棋的两人同时回眸。
“昭昭在叫谁?”
“晚晚?……”
闻昭嘉愣了一下,不禁莞尔,“我两个一块叫~”
她将桌上的画翻过来,故作讨巧道,“两位哥哥请看,小妹我画得怎幺样?”
画上,两人虽是神色认真地在博弈,嘴角却都带着笑,显然也在享受这样难得的悠闲。
两人见到画上自己的样子也是一怔,随后便是夸赞。
“惟妙惟肖。”
“昭昭画的自是极好。”
闻昭嘉自喜,把画交给芝兰收好。
这局棋下了近两个时辰,最终以闻仁誓赢下两子作为结束。
“皇兄棋技高超,我自叹不如。”收了棋,闻仁礼认输道。
他端起一盏茶,白蒙蒙的水汽飘起,掩住了他眼睛的无光。
“我不过借着出奇险胜罢了,方才一局二弟已经摸索出我的棋路了罢,再有下回,输赢倒不好说。”
闻仁誓好久没同人下过棋,今日这一局叫他尽了兴,言语间还带着意犹未尽。
一旁的闻昭嘉却挽了二人的手,“好了,二位棋圣,太阳都要落山了,先别管棋局了,咱们该去用晚膳了。”
“行,小馋猫,真是一顿都落不下。”
闻仁誓只好顺着她,揉了揉妹妹的脑袋,笑着任由被她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