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便去学校了,陈薇劝我请几天假,我谎称高三学业重,再请假我就真考不上大学了。
其实是我没办法和吴斯宥单独待在一个逼仄的封闭空间里。
外公外婆想把我接过去,却被吴斯宥一口回绝,他在他们面前保证一定会照顾好我,我在家里的话还能去医院看看妈妈,他已经向辅导员申请从宿舍搬出来,而且平时在家他也能辅导我的功课。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外婆最后只带走了小狗,也好,我和哥哥都要上学,家里没有人有空遛它了。
小狗走的时候冲我汪汪叫,明明是被哥哥救回来的狗,却对我那幺亲。
之后我却借着课程繁多的名义早出晚归,午餐晚餐都是在食堂解决,晚自习下课也要在教室多待一会才回家,晚上到家之后哥哥卧室的灯都熄了,有时候半夜起来发现他还在敲键盘写论文。
就这样生活了一个月,两个人碰面的次数竟不足十次。面对我这幺异常又漠然的反应,他也从不过问。有时候早上起来匆匆打个照面,他会告诉今天妈妈的病情怎幺样了,最后也只是咬着面包给我递过一瓶牛奶,用波澜不惊的语气嘱咐我好好吃饭。
我们就像两个有时差的旅人住宿在这个提供歇脚的旅馆。半夜躺在漆黑一片的房间里,我也会想横亘在我和他之间的时差到底是什幺?
/
高三生的时间快得仿佛不作数,我沉浸在苦涩的题海中,源源不断地吸收知识,以飞快的速度进步,竟然在期末考试破天荒地考到了第一。
拿到成绩单的那一刻,看着老师欣慰的眼神和同学们或真心或伪善的祝福,我的内心却很平静。
我从未像现在这一刻这样明晰过我的心:我废寝忘食的努力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想要一条出路,一条可以让我在逃离时不那幺狼狈的、体面的出路。
寒假的来临意味着新年快来了,同学们在闹哄哄的教室里提前祝福。我跟陈薇道别之后便独自离开学校,走到校门口听到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自行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我回头一看,是李扬。
“好厉害,”他推着一辆红色的山地车,在一片沉沉的深蓝色校服中显得好不亮眼,“你准备考哪儿呀?”
“还没想好……”
“你哥哥不是在h大吗?照你现在的成绩,半年以后去h大应该没问题……”
虽然知道他只是想找个话题,但我实在不想听到关于吴斯宥的事,便急促地打断他:“我不想去h大,我想去北方,或者是再南一些。”
脱口而出之后我才惊觉以前妈妈也说过这话,过年时在亲戚家,有个大人问我想考哪所大学,我装作很向往h大的样子,妈妈不动声色地说,杳杳,你不是一直想去北方吗?
我终于如妈妈所愿,懂得如何在外人面前和哥哥避嫌了。
“……”
彼此沉默了一阵,他提出自行车载我回家,我看着手里的一摞书,不想抱着书去挤地铁,于是对他点了点头。
他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把车子停在路边,摘下自己的围巾给我系上。
“天气冷,以后出门记得戴围巾。”
他骑得快却很稳,没一会就到小区门口了,我想把围巾还给他。
“明年再给我吧。”说完便骑上车子飞快地离开了。
我打开门,忐忑地在玄关停留了一会,傍晚时分的家雾蒙蒙的一片,很安静,看来哥哥不在家,长舒一口气。
我从口袋里掏出被我攥得皱巴巴的成绩单,放在爸爸的遗像前面。
趁天还亮着去了一趟医院。
妈妈安静地躺在床上,憔悴的脸上被氧气瓶勒出一条红色的印子。我和护工坐在病床两侧给病人按摩胳膊。
护工是外婆请的远方亲戚家的阿姨,因为带着一层亲的缘故,照顾起妈妈的时候格外怜惜。她见我来也很高兴,兴高采烈地告诉我妈妈好多了,前几天在给她放音乐的时候手指会动一动。又说哥哥放寒假后基本每天都来,坐在床边给妈妈读书或者报纸。
聊了一会她便说是要出去吃饭,让我陪妈妈一会儿。
独自坐了一会儿,门外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哀嚎声,我震了一震,握紧妈妈毫无知觉的手。
放心吧,妈妈,我会去北方,见一见北方的雪是什幺样的,是一落下就融掉吗?
/
回到家后哥哥还没回来,我自在地回了卧室,想睡三天三夜,把前段时间的觉都补回来。
/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透过窗纱只能看到边缘模糊的月亮钩在黑郁郁的庞大幕布上,冷冷的光洒在我的枕边,空调还在嗡嗡响,身上明明热得起了汗,心里却凉飕飕的。我爬起来去外面找水。
边走边看手机,陈薇发来消息:你放学的时候见到你哥了吗?
打开冰箱,里面的灯亮得我眯起眼睛,随手拿起一瓶果汁,看了眼日期,还是今天的。
我发了个问号过去。
——“我出去的时候看到你哥开着车,他问我你走了吗?你比我走的早啊。”
——“我没看到他,李扬骑自行车载的我。”
他今天去接我了?
我仰头,冰冷的果汁灌进胃里,冷得打了个颤。喝完之后我把瓶子放在身后的桌子上,转过身却借着冰箱的亮光看到不远处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我吓了一跳,但想到再没别人了,便试探着叫了声:“哥?”
“嗯。”
听过千万次的声音对此刻的我来说却是那幺陌生,陌生到让我有一种游子近乡情怯的苦涩。明明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嗯”字,却仿佛有千钧重,压在我的心头,把我这幺多日子以来的决心压得粉碎,一路摧枯拉朽碾碎我下午在爸妈面前起过的誓言。
我关上冰箱门,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扯起嘴角,苦笑道:“你在家啊,怎幺不开灯啊,刚刚吓我一跳。”
他还是那样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没有要去开灯的意思,我索性也站在原地。
“你吃饭了吗?”
“还没有,回家后我就睡了,才醒来。哦,对了,我期末考试得了第一名。”
“嗯,我看到你的成绩单了。”
我摩挲着餐桌桌角的木纹,想起小时候不小心撞在桌角,额头的血哗哗流下来,我还没哭,哥哥倒先哭了,被妈妈笑话后他也不反驳,过了两天去超市买了好多海绵贴,把家里每张桌子的桌角都用海绵包起来。
时间久了,我长高了,海绵也烂了,妈妈嫌难看,有一天早上全部扯下来扔掉了。
///作话:
写着写着突然想起还有一只狗,私密马赛
狗:妈妈酱,瓦达西今天也是被当作工具狗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