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昱以那遗诏为投名状,向宣王表了忠心,自此他的立场分明了。
姜聂一面揣测他的意思,却主要忧心他从何处得来那遗诏,她分明记得,自阿兄揣测出那棋盘的来历,便一直由他保管。
她本想,无论谁能走到最后,那遗诏都能作为可供利用的筹码,如今却到了辛昱手中,又烧成了灰烬,那幺,是不是代表着阿兄也曾与辛昱交过手呢?
如今阿兄的安危都无法确定,她有些心烦地摆弄桌上宣王命人送来的摆件饰品。
宣王围姜以救宣师无疑是在向三国表示知晓三国的利益联通,她如今并不忧心宣王会对姜国不利,她已经明白宣王出师的意图只是威吓利诱齐国罢了,只是辛昱半路杀出,她又开始不敢肯定阿兄的情况了。
他回了姜国幺?
他见过了辛昱了幺?
为什幺东西在辛昱手上?
辛昱被两师围困如何能得到此物?
莫非……
“王后安健。”
她听到声音时,辛昱已经踏入大门,穿过廊道向她恭敬地行礼,“王后!”
她这才意识到今天应当是辛昱示礼请安的日子。
她看着他,他的举止挑不出半分错误。
他下定决心要做宣王的好儿子了吗?
两人都做出对往事一无所知的模样。
姜聂在审视他,他沉默寡言,旁人很少能知晓他的想法,她不知道他到底是为争权夺利而忍气吞声,还是另有打算,无论如何,他的城府都超出她的预料。
她忽然察出他的可怕来,他们为夫妻一两载,她却根本就不了解他。
“我听闻茼合正是闻香的季节,我许久不见,十分想念,不知道昱此行是否有缘见过。”
她在试探他,茼合草只在姜国冬春交界时生长。
他并不直视她,只是拱拱手,“王后之福深厚,必有缘再见。”
他的话模棱两可,周围都是宣王的人,她也不能再问,她自从前就讨厌动脑的感觉,如果可能,她一辈子也不想做他们那样周全谋划的人,最好变成一块顽石,五感六识全无,虽无快乐可言,却也无烦恼。
那种疲惫的感觉又涌上心头,她忽然叹了口气,撑住了下巴,“你有心了,回程注意天寒。”
辛昱这时才擡头看向了她,辨不清眼中的神情,只是他的视线落在了她露出的一截手腕上,在被人察觉之前又轻巧地收回,他朝她又拜了拜就退下了。
她认为面对宣王,她还是直截了当比较好。
所以就寝时,她坐到正在翻阅事卷的宣王身旁,“初春尚寒,暖暖身子吧。”
他本正皱眉看着卷宗,听到她的声音,又见她将漆木盘搁在案上,她发上并无赘饰,睡前的缘故,并未敷粉点红,细看时还能看到因为刚才趴在案上而印出的红痕。
他不知怎幺地,心中忽然泛起一种陌生的融融之意,从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那种感觉叫他不自觉地举起手摸了摸她的眼角,感觉到粗糙的指腹拂过,她觉得眼睛痒痒的,又眨了眨眼,“我为内宫女眷,本不该言及朝堂之事,只是,阿穆将泰湛剑交与我,那我便不得不话上三分。”
他看她说话,听得很认真,微微勾了勾嘴角,“自然。”
“攻上姜国,实属下策。”
“对内,恐毁损信义。”
“对外,恐疑宣之德。”
“对上,越敦而战,是非敬;对下,盟而悔之,恐引致效而仿之,岂非无序?”
她言辞恳切,她清楚,立人之足,顺人之话,才能达到目的。
宣王露出一种微妙的笑容,“你或许把你的阿兄看得太简单了。”
他攻霍丘本就是一种试探,他早疑心齐燕三国恐凝成一气,所以他要降姜,劝齐,分燕。
霍丘本就易守难攻,他本借姜适在外的空子攻之,却不想姜适仿佛早有预料,也已做好完全的防备,所以此次出师也不过是做给齐国看的,毕竟霍丘与齐相连,攻霍丘,也是在警告齐国。
燕国,不足为惧,只是齐国态度犹疑,姜适好手段,想出一招引军入瓮,想以齐燕的斗争为饵诱宣入局,然后一网打尽。
当初两国联姻,也是忌惮姜适的手段。
她的膝盖抵着他的,“阿兄?”
他的握住她放在膝盖上的手,“你想要姜国,我自是不会动作,但若是你的阿兄与你的愿望相悖呢?”
“若是他要宣国呢?”
宣王的声音很轻,但是犹如重锤。
在片刻的失语后,她才开口,“但是王上有对付阿兄的最好的武器。”
宣王直视她的瞳孔。
“我。”
她的头脑很清楚,也同样十分冷静。
他愕然于她的置身事外,“你……”
她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我很有价值,不是吗?”
“聂姬,”他搂住了她的腰,按住了她的脊背,“你冷静得让我觉得可怕。”
她的唇轻轻地蹭过了他的下颚的须髯,“阿穆不喜欢吗?”
他以行动回答她。
她被按在了坐榻上,她仰头看他灰眸中升起的欲望。
“报!”
动作到一半的宣王停了下来。
“公子昱求见。”
她微笑着看着宣王抿起的嘴唇,坐了起来,把落下肩头的衣服拉了上来,“长夜漫漫,耳只能一人消遣——”
她附在他耳边,“阿穆,快去快回。”
虽然不知辛昱有什幺急事深夜入宫,她整理好了衣袍,将已经变温的汤水一勺一勺喝尽,反正,要小心提防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