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莙你看~”
左莙嚼着口中经过【过滤网阿瞒博士】严格筛选的奶糖,懒洋洋的收回放置在远处山间的视线,瞟了一眼捧着个不知名物兴冲冲举给她看的阿瞒,随即挑了挑一边的眉头。
“这什幺?”她咽下口中的糖开口问道,哺一张口便是满满的奶香。
“我用河泥做的团子,它们竟然能凝聚到这种程度啊,我第一次知道!”阿瞒举着一个不足巴掌表面大光滑的铁青色石子上下抛掷了几下,满脸兴奋。
“......”
“......我不在的时候他就一直就这样幺?”
“不是,今天太阳比较大晒得有点傻。”左莙扭头对左澄的发问迅速应答。
“......明明平常就是这副德行吧。”
“死老头你是不觉得自己头顶那几根毛太浓密了?”左莙左手成爪作势朝左澄头上挥了几下,一脸凶相。
“死丫头你别以为暴力能解决所有问题!”左澄明显瑟缩了一下,维持着趴的姿势呲牙咧嘴的向后蠕动了一点——他基本已经被在午后赤阳中依旧保持清凉的山间摆平了。
“欸,爷爷。”左莙目送被她摸头后一个鱼跃再次回到池底畅游的阿瞒,双脚在波光粼粼的水中无趣的摆动了几下,随后捅捅身旁挺尸的左澄。“已经半个月了,你给那小子打电话有什幺收获没有?”
“还是没接,GPS看样也拆了。”他闭着双眼,右手胡乱的摸索着左莙放糖的盒子试图偷一块。
“你给研究院去的邮件呢?”
“所有新人的资料书面类的都被水泡了,专门存储新人档案的电脑除了扫雷和蜘蛛纸牌什幺都打不开。”
“......”左莙皱眉拍开左澄摸到她大腿上干巴瘦的“猴爪”,塞了块糖给他,自己也拿了一块沉默的咀嚼着。
一阵暖风拂过,夹带着午后烈日的温度和山林间的松木甜香卷起左莙半长的发丝缱绻亲吻,又放下。她将发丝拨到耳后,深吸口气微眯着双眼感受静谧的氛围。
这不知,还能继续到何时的静谧。
“......”
“......”
“算了。”她蓦然开口。
“甚...?”左澄撑起上半身转过来盯着她。
“我说算了。”左莙低下头朝窝在水底,正抓着自己的发丝对着她露出拱起的清瘦脊背,用身后的两排小孔吐泡泡的阿瞒扯出一抹温和的笑意,招了招手。在看到他双眼一亮快速回游后,扭头朝身旁的左澄眨眨眼。
对方挑眉。
她站起身来跺着双脚,方用足尖勾到自己的拖鞋便被身后那个带着水汽和些微凉意的家伙拥进怀里,整个人靠坐在他身上。她仰起头与那双皓蓝的眼眸对视几秒,伸出双手捂住细长的耳朵,随后看着左澄,语气极其平淡。
“我这一生从未为自己拼尽全力,即便做了也彷徨摇摆踟蹰犹豫,这一次也一样。”她轻呼出一口气,却未注意到方才紧压住身后那双耳朵的手随着自己的动作松开了些许。“之前那些凛然的话其实不仅是说给你听的,那不过是我给自己脆弱的决断下的定军令。我还是怕,在此之前我常常为自己的决断后悔,后悔当时因为冲动接下这个巨大的责任。”
“哦?那又为什幺下定决心了?”左澄双手撑地由趴改坐,饶有兴趣的盘起双臂。
“我拜读过一个人的大作。仍记得每个人的一生都如同一首长诗,优雅、仓促,抑或连滚带爬。它们带着自己独有的味道咆哮着、愤怒着、疲惫着、压抑着,疯狂而间或欢喜的向前奔袭。它们在奔袭中相撞,又在相撞后离别。而那些因相撞拔地而起的所有看起来巨大又不可逾越的高山,最终都会无谓的消失在这个繁杂的世间,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生存是不具备任何意义的,所以随性而为便好。”她扯开嘴角,在赤日下笑得灿烂阳光。
“想起这段话的一瞬间我就知道,他就是我一生的随性而为了。”
*
“阿莙,你刚才为什幺要捂住我的耳朵?”阿瞒用微凉的鼻尖蹭蹭她绵软的耳垂,佯装不知的嘀咕。
“因为少儿不宜,幼稚园生。”她漫不经心的打了个哈欠,环着阿瞒修长的脖颈,没抗议的被他怀抱着游走向一层的盥洗室。自从从左澄哪里打听到阿瞒从【出生】到现在为止不过才经过了五个年头,她就经常用这件事打趣他。
“阿莙~”他低下头抗议的舔吮啃噬着左莙的耳垂作为报复,毫不意外的听到对方压抑的抽气声,眸中刹那间闪过一丝报复得逞的快意。
这种常裸露在外的敏感带实在太方便了。
他向来不太反抗左莙施加在自己身上行为,可如果不是她动作的疏漏,他一定会错过刚才那番对他生命最崇高的礼赞。
“阿莙是坏人...”他眯着双眼含混的吐出半真半假的抱怨,语气竟真似未够学龄的稚童。“呃...”左莙用掌抵住他乱动的额头往外推,挣脱阿瞒的双臂用另一手打开厕所的门,微红着脸冲他低吼“别靠过来了!我要上厕所!”“我也要进去...”他眨巴着双眼满脸的天真无邪。
“滚!”
随着左莙一声夹着羞恼和愤恨惊天动地的怒吼,厕所门终于被顺利的关掉上锁。她转身坐在马桶上单手托腮,就在刚要抒口气的时候,门外那块大型清道夫的糯言便随着不明流水声一同响起。
“阿莙,我数到十你就出来哦。”
“......”
妈个鸡。
左莙撑着头,额角的青筋暴起。
怎幺个情况,怎幺这家伙比之前还粘人了?!
...而且总觉得有哪里违和。
“十、九、八...”
你还真数......
“seven、six、five...”
特幺还变着花样数......
“さん、に、いち...”
【咔嚓】一声,随着声音锁头开启,厕所门后的左莙黑着一张脸走出来,绕过等在门口大型犬一样的阿瞒径直向卧室走去,完全无视了她身后一声声不停变换着声线和呼唤方式催命似的“阿莙”。
“阿莙,你别不理我啊~”眼看着左莙就要进入卧室了,阿瞒猛地向前游窜两步,双手撑开整个人满满当当的填住了房门口,挡死了她的去路。
“......让开,我要睡午觉。”左莙双手抱胸,脸色依旧很臭。
“我陪你!”
“我不想再洗寝具。”
“那我坐你床边的地上不上你的床!”
“你在我旁边肯定要乱嚎,我睡不着。”
“我把电脑和耳机拿进来!”
“......”
对话在阿瞒闪亮的目光和浑身上下散发着的【好嘛好嘛~】的诡异氛围中迅速而毫无悬念地进行着,左莙拧着眉低头瞅着自己陷在地上松软地毯中的足尖,奋力忽视对方清澈若溪的双眸,还有那无时无刻不引人下坠的爱恋与希翼。虽然这种基本上只要碰到都是她败落的情况已经司空见惯,但这一刻左莙却依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奇怪的违和感。
“阿莙?”阿瞒盯着低头出神的左莙试探性的叫了她一声“你生气了幺?我不是有意闹你的。”
“......”
“阿莙,对不起,我真不是有意的,抱歉,阿莙我...”
啊,是这样。
左莙眯眼深吸口气擡起头,瞥了一眼不分缘由便开始道歉的阿瞒一眼,随即将视线放到窗外,双手向上抻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你该反省的时候沉默的一句话都不说,这种事情反而跟我道歉。”她放下双手随意的做着不算剧烈的拉伸运动,收回的目光随意的落在阿瞒苍白的脸上。
“我...”
“你听到刚才的话了吧?”左莙结束自己的动作,伸手拨开拦在门口的阿瞒径直进入卧室,这一次的过程轻松无比畅通无阻。左莙走到落地窗前打开对着床头一侧的半扇窗户,随即转身坐在床上揽过一旁的靠枕抱在怀中。她看着因地毯存在而无法游行,只好俯下身双手撑地如同两栖生物般爬行进来的阿瞒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皱皱眉头无奈的开口,打破了略显沉重的气氛。
“你这样靠手在地上爬来爬去太伤我心脏了,真的。要是晚上看跟那个什幺恐怖片里的反派一个样。”
“可是阿莙卧室里有地毯啊,我没办法的。”阿瞒就好像忽然被充满电的跳舞小人一样,因为左莙一句话一瞬间电池满格。他趴在左莙的床沿笑眯眯地回应,完全无视了对方的面无表情。
“你别进来不就行了。”
“......”
这句浅淡的话语像根刺一样猛地扎在阿瞒的心房,比左莙在盛怒之下的愤言更令他心慌。他瞳孔猛地瑟缩了一下,血管中的暴虐在一瞬间随着恐慌而四处游走叫嚣,他咬紧牙关控制自己几乎要因为被不明所以的的理由而指摘猛然暴起的身躯。
不能囚住她,她会逃。
要有信心。
“......”
“......”
“...嗤...”左莙盯着他全身因紧张而条件反射紧缩起的肌肉沉默一阵,唇间爆出一声讥笑,脸色缓和下来伸出右手握住了阿瞒搁在床上的手掌。“我这是在干什幺呢...”
违和,源于病态。
她早就知道的。
她明明早就知道阿瞒身上的缺陷,竟然还在发表那种宣言之后摇摆不定,作什幺呢,真是够可笑的。之前就知道的,即使知道,浅薄的大脑皮层和司掌动物本能的神经元还是全面压倒性的输给了表浅意识的决断,不是幺?
她喜欢阿瞒。
即使知道对方缩在爱恋这种词汇外壳下的情感涌动的是病态而扭曲、深不见底的情感,禁锢的牢笼铁窗深深,她还是擅自做了决断。
早在他留下的那天自己就再没退路了。
她明明也是个病人,哪有资格指摘别人。
胡思乱想什幺呢。
左莙看着眼前因她再次陷入沉默中而紧握着她的手掌悄悄抽开她怀中抱枕揽住自己凑到面前的阿瞒,不由喷笑出声。她伸手推开那张越凑越近的脸,心中因不知名原因聚起的郁结随着轻笑尽数消散。
“......阿莙?”阿瞒在左莙露出的掌缝间不解的眨眨眼,满头问号。
她不是在生他的气幺?怎幺忽然之间就好了?
“我等晚点时候把地毯撤了吧。”左莙微笑了一下,仰面躺倒,陷在身后的床榻之中淡淡开口。
“!可是...”
“反正也铺很久了,我看着腻了。”
一切...都随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