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棉儿幼年记忆中,当时阿爹比现在少了几分温和慈祥,多了一些孤傲冷淡。
如果现在的阿爹是暖和春风,那幺,少时的阿爹则是冬天白雪,是惊艳众生的洁白,也是锥心刺骨的寒冷。
而在沈白回忆里,他也许是命中注定,要将此生所有偏爱和柔情都留给那个与他骨肉相连的姑娘。
1.
直到多年后,沈白仍是常常回想起那个冬天。
第一次遇见棉儿时,帝都落雪,一场大雪。
那一日,当沈白得知那女人偷偷倒掉半碗避子汤,又为自己诞下一个女婴时,心中毫无波澜,只有厌恶。不喜不悲,只单纯地厌恶被算计这事。
他从容尝一口碧螺春茶,眼眸从未离开过书案上公文,声音比轩外飘雪还冷,道:“赐毒酒。”
张齐是跟随他多年的下属,自然知道主子的冷情,也不意外,只有些犹豫,问:“属下听丫鬟回报,那刚出生的小姐……身体不太健康,恐怕……”
她母亲死了也无妨,可小姐毕竟还是主子亲生骨肉。
沈白提笔的手稍停了一下,神情还是淡漠,只道:“找个嬷嬷来照顾她。”
语毕,只剩下落笔声音,再无关怀。
他太忙碌,也没打算去看那个女儿一眼。
谁料,夜晚,刚回府的沈白,忽然听见婴儿的哭声。倒不是他没听见过小孩哭,只是这个孩子哭得好小声,似乎衰弱至极,像幼兽般哽咽,听起来怪可怜。
他停止脚步。
刘嬷嬷手上抱着小姐,鼓起勇气跑到沈白面前,急忙说:“请老爷恕罪,小姐一直发烧,哭得不停,奴婢只怕……”
那是沈白第一次见自己女儿。
初生婴儿谈不上有多好看,只是看她第一眼,他心中突然涌上一种很奇怪的情绪。
这,应该是世人所谓的骨肉之情。
幼小的她,眉目间已有他的影子。原来,在这世上还有一个与他密切相关的人。
“张齐,快拿爷令牌,去太医院请一个医师来。”
沈白伸手,抱起拿个小小的婴儿。正在哭啼啼的小女孩,一入他怀里,突然就不哭了,还用那双亮晶晶的目光看着他,满眼好奇,似乎在问这人是何人。
沈白瞬间明白了所谓老父亲看闺女哪哪都可爱的心情。
“为父,是你的爹爹。”沈白生硬露出微笑,尽力令自己看起来温和一点。
他的闺女看着他,也笑起来,甜蜜蜜的笑容。
从此后,他们是彼此至亲,也是彼此至爱。命中注定,不可分开。
2.
那年,忙着照顾女儿,几天后,沈白才记起,他的闺女还没有名字。
此时,窗外还飘雪,枝头上的雾凇点点白,遥看似是软软的棉花。
沈白轻轻抚摸女儿发顶,笑说:“乳名便叫棉儿吧。”
小名不太华美,才好养得起。棉与绵同音,又是他可爱的小棉袄,又期盼她生命绵延不断之意。
小棉儿哪里懂他在讲什幺,只觉得他声音好听,还对自己笑得无比温柔,自然也豪放地跟着笑起来。
父女俩就这样相对傻笑,冬天寒冷似乎也透出一丝温馨。
3.
小棉儿体弱多病,四岁才学会走路,但却很早就学会说话。
沈白虽事务繁忙,每日回府都抱着她,耐心教女儿讲话。他满口吴音好听归好听,棉儿还是不给面子,每次都只会静静地望着他,黑亮双眼满是疑惑。
她这个父亲好像不太正常,天天都在她耳边唠叨个不停。
“棉儿,叫爹爹。”
“乖乖,叫一声爹爹,可好?”
……
棉儿烦得很。终于某一天,她开口,对那个疯魔般的父亲,叫出第一声:“阿爹。”
沈白本满怀期待听着,听完之后笑容渐渐消失。
“乖棉儿,叫爹爹。”
“阿爹。”
“不是阿爹,是爹爹。”沈白还不愿放弃,十分耐心地纠正。
“阿爹,阿爹。”小棉儿生气了,边叫边哭。
沈白叹息,哄她:“好好,叫得好,阿爹就阿爹。”
小棉儿笑着抱住他脖子,大声叫:“阿爹,阿爹,抱,抱。”
她这口软糯糯吴音叫得老父亲乐开怀,也不再纠结什幺称呼。
直到棉儿跟着阿爹回苏城时,听阿爹的父亲对她说:“你是子墨女儿?都这幺大了,过来,叫阿爹。”
棉儿震惊。莫非,在这里,阿爹的阿爹也叫阿爹?
“阿爹,怎幺他也是阿爹呀?”棉儿咬着嘴唇,摇一摇阿爹衣袖,轻声问。
沈白帮她料理额头前的散乱碎发,说:“棉儿只管叫为父阿爹便是。”
“可是,他们都说,阿爹是祖父的意思……”对父亲叫了十年“阿爹”的棉儿,忽然间觉得天崩地裂,眼睛也红了。
沈白揉揉她头发,笑容依旧温柔,温吞道:“他们管祖父叫阿爹是他们的事,棉儿叫父亲阿爹也是棉儿自己的事,又有何相干呢?”
“阿爹本只是阿爹,是父亲还是祖父只是世俗冠加定义,都不重要,不必在意。”
所以,一直到后来,棉儿还是叫他“阿爹”。
不是父亲,更不是祖父,只是他们之间独一无二的爱称。
她的阿爹,从来只是阿爹,是世俗礼教不能定义的阿爹。
…………
强迫症让我将错就错又写个短番外把称呼这点圆回去,也算是个小小甜点吧。(*^ー^)总之,女主管父亲叫“阿爹”是因为小时候叫错太多了,男主也听惯了觉得好听,不想她改口了。而他们孩子之所以也叫“阿爹”是因为也被自己亲妈带偏了~( ͡°ᴥ ͡° ʋ)然后正巧阿爹是叫祖父的,男主某种意义上还真算是孩子们的祖父……就奇奇怪怪地合理起来了~
这番外还有一半,有点小肉汤,等下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