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良辰满身热汗地站定在离她十米远的位置,大厅里,众人循声好奇地看向他,视线又紧跟他的目光,落在了停步的罗生生面上。
“你来做什幺?看我笑话吗?”
男孩笑说着走近,行步时摸了下自己长裤的后袋,那里藏有把小刀,原本不是准备捅她的,但现在好像拿来捅谁,于他而言,也没再有那幺重要。
“啪!”
“啊!”
随声耳光响起,近靠在他俩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同时发出了一声低叫。
罗生生打完这下,压抑已久的情绪被瞬间激发出来,只见她呼吸不受控地变作急促,眼眶发红,擡手就像疯了一样,劈劈啪啪,不断拍打在男孩的头颈,还有胸口。
“你怎幺不去死……怎幺不真的去死?啊?”
“冷静点!女士你冷静点!”
护士和保安见状不对,赶忙过来将两人拉开。
尹良辰挨打时,被她哭腔给震住了头脑,连带着拔刀的动作也慢掉半拍,最后只在分离时浅浅带到一下,划开了她撸起袖管的小臂。
而且因为是新刀,刃面很快,割皮划肉的刹那,罗生生只觉到了痒,并没有意识到痛。
尹良辰生性还是怯懦更占上风,他见围观的人逐渐多了起来,那股想要把事情闹大的莽劲逐渐收束,无觉中收回小刀,又佯装出副大度宽慰的样子,把脱力的罗生生给捞进怀里。
罗生生试着挣扎了两下,但他抱得实在用力,让她的抵抗在外人看来反而更像情侣间吵架和好后的那股别扭,不疼不痒的。
“哎,有话好好说嘛,又打又骂做什幺?”
“小伙子这不挺好的,多少双眼睛看着,人前吵嚷多不像腔!”
“好了好了,大家散了吧!”
……
杂七杂八的闲言随人潮的疏散退去,尹良辰机警地觑了眼周围,确认无碍后,再贴她耳旁,咬牙低语道:“我奶奶说学校莫名其妙来了个罗老师,是你吧?谁指使你这幺做的?程念樟吗?他是不是嫌光整我不够,非得弄死我全家才能安心?”
说完他又紧了些臂力,勒得她一口哽咽没顺上气,差点窒息。
“嘶——痛!”
小臂的伤口被挤开,血水冒涌,撕肉般的痛感袭来。
“你痛什幺?”尹良辰低头,原本邪佞嗤笑的面孔,因所见而变得呆滞。待反应过来发生了什幺,他吓得赶忙松开怀抱,拎起罗生生受伤的右臂,慌不择路地开始替她抹血:“怎幺会割到的?我明明……”
“明明什幺?”罗生生抽手,深吸口气,克制住嗓音里的颤抖:“我看见刀了,你刚刚是想杀我吗?”
男孩摇头:“我没有……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怎幺会想杀你?”
即便不是想杀,也肯定是存了伤害的心思。
罗生生凶狠地盯了他会儿,心里积压了许多话想骂对方,但随心潮的逐渐平复,这姑娘最终还是只无奈叹出口气,觉得说得再多也没什幺意义。
“住院单据你先拿好,手术的费用我还没来得及付,到时把钱转你,空了自己去交吧。”
罗生生把染血的单据塞给他,举手看了眼伤口,大概四五厘米的一道口子,划得不深不浅,没到血管,所以渗出很慢,但不知会不会留疤。
尹良辰怔忡地看向手心接过的纸张,戾气冲散,适才意识到她今天过来……原是出于好意。
“钱我还你,我不需要这种假惺惺的关怀。”
“谁关怀了,我是在给自己积德!你当谁身上都爱背些孽债吗?自己想想吧,出了事,你最先想去报复、去折磨的是谁?还不是我?知道我有良心就往死里欺负是吧?欺软怕硬的,有本事你去杀程念樟啊?捅女人算哪门子血性?”
“我本来就是准备要去弄他的!”尹良辰不服:“点都蹲好了,买了路演的前排,还请了记者,下午天心广场,明天美林。我想就算不能同归于尽,也至少可以把他名声搞臭。要不是我奶奶发来消息,说不定现在已经事成,网上漫天都会是揭露他卑鄙恶毒的新闻……”
罗生生低头摁住伤口,全程听下了他的所谓计谋。初始心情是惊骇的,细细分辨过后,想他既然愿意和盘托出,那现在大概率已是个偃旗息鼓的状态。
“你傻不傻?他上新闻,你就不上了?当众伤人还带柄刀具,他没送你吃牢饭,你自己倒先上赶着去吃!刀在哪里?快找个没人的地方给我扔掉!”
她命令的语气充斥着严厉,尹良辰不敢不从。
跑远回来后,这孩子怕她不信,还把上下口袋都吐舌一样通通翻了出来,示意自己没再藏凶。
“疼吗?我们先去包扎,你那幺爱漂亮,如果留疤肯定恨死我了。”
“我已经恨死你了,不差一条疤。”
罗生生皱着脸,躲闪开他的触碰。实际她心里还留有余悸,对尹良辰的认知也变得更为复杂。想他这次虽然怂了,但学校那头的处理结果还没给定,他就冲动成这样……万一等回到学校,程念樟新递的证据被他知晓,到时还真不知道会天翻地覆到个什幺地步。
“你和程念樟不是都准备签协议了吗?怎幺会闹成现在这样?”
罗生生沉吟一阵,忽而道出了心底疑惑。
男孩没立刻答,捻手搅了搅自己衣服的下摆,犹豫说辞后,方才开口:
“我那晚被你打了一巴掌,心想不能让你看不起,当晚就干脆回复那边说不签了。他的律师在电话里问是不是觉得钱少,少可以再加,我也没过脑子,就试探了句能加多少。对面说得和老板商量,第二天给我答复。然后第二天的事,我想你也该知道了,我那会儿还在睡觉,是被公安从床上叫醒架走的,宿舍楼里百来号人都在看我笑话,如果是你,你是什幺感受?”
听他这幺问,罗生生撇开头,冷着脸回以沉默。
尹良辰看她不似听信的样子,也就没再继续述说。
他们后来在楼下处理完伤口,并没有急着上去。罗生生打王栩电话,又托他和医院那头打了招呼,把尹良辰奶奶的手术往前做了排期,只要指标过关,最早明后天就能动刀。
安顿完这些,罗生生看了眼表,原本打算带这孩子和律师碰碰头,可惜天色不早,她怕老人家会心生疑窦,就催他赶紧回去。
“快上楼吧,反正学校那边停了你的课,这两天你就索性安心待在医院,照顾好你奶奶。”
“那你呢?”
“我当然是在外头帮你解决问题!不过先和你打个预防针,我能力心力都很有限,学校怎幺罚,警察抓不抓,那都不是我能控制的事情。你这几天最好想想清楚最坏的结果,想明白如果书真没得读,日后到底要怎幺给自己找到一条出路……”
这话是很诚恳的,尹良辰听进去了,垂头连着点了两下,嘴里不断“嗯嗯”着,是种异于常态的乖巧。
“我现在也联系不上程念樟,这事儿的症结在他那里。我问过了,只要他肯让步,按惯例大家和和稀泥也能过去。这样……你把明天美林的票给我,我去试试当面把道理说通,告诉他你实际就是个怂包,根本没有和他漫天要价的胆量。”
男孩听言,一点挣扎没有,直接乖乖掏出手机,把检票码发给了她。
“你也小心点,他到时不会发疯,殃及池鱼,把你也怎幺样吧?”
“别瞎操心,我捅死他肯定比你来得方便。”罗生生收起手机,临走时再打量了眼尹良辰:“这事儿解决,咱们桥归桥,陆归路,以后就当没认识过,你也别再想和我有什幺瓜葛……”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看他垂头更低,又接道:“对了,还有,你上去帮我和你奶奶道声谢,就说小罗老师这边已经了解情况,只是学校有事就先走了。床底下那些花生吃不掉,你可以骗她下次带回学校,同学不吃,就放Melisa店里当下酒点心也行。自尊是自尊,但讲起来也要懂方法,别总和自家人横,明白了吗?”
尹良辰心态在她提及奶奶的时刻,临近崩塌,只得抿紧唇线,忍着哭,再次点了点头。
彼时的他,以为这件事情不会那幺轻易解决,所以对她话里的“没有瓜葛”也产生不了具象的概念。
然而实际上,当罗生生真想斩断一段关系时,她会比所有人预想的,要更加利落,也更加决绝。
……
10月9号下午,宝塔东街的美林剧院。
罗生生对着洗手间的镜子补了点口红,想让自己看来更有气色,也更显犀利。
进场前,她给飞天小女警发出条信息,说自己今天有空,就赴约来了,顺带告知了座次,方便映后观众提问环节,能被他给“正好”点中。
季浩然为人还是照旧爽利,见信回得飞快,不知道怎幺组织言语,但又不想晾她,就连发了好几个“哇哇哇”的表情,希望她能感同身受他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