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笔走龙蛇

孟屏山是为工部的事来的。一到齐王府,本要径直去长天阁,却听说陈杳在昭华公主处,心中惊奇。待到浥尘轩一看,陈杳竟然搬到了东边暖阁理事,下巴没差点惊掉。

见陈杳回来,孟屏山摇扇轻笑,“怎幺,香不来添你,你便来添香?”

又是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想到此事,陈杳只觉得心堵,也没心情计较孟屏山的玩笑,简单讲了客身香的事。

听完,孟屏山神情凝重,“难道是太子……”

“啪”一下,陈杳一把放下茶杯,传出一声底座与桌面相碰的闷响。陈杳打断孟屏山:“你来找我有什幺事吗?”

孟屏山讪笑,从怀里掏出一份折子抄本,“我知道你不想听无根据的怀疑,但我今天要和你说的事,还真和太子有点关系。这是工部的奏表,请求修建凌云台,纪念这次大获全胜,功彰万世……”

“打回去。”不等孟屏山念完,陈杳回道。

“工部,是太子的署部,就这样打回去?”

“你怎幺不说,整个陈国未来都是太子的?”

孟屏山干笑,“这有点大逆不道吧。”

陈杳严厉斥道:“才打完仗几天,你是户部侍郎你还不清楚,国库里哪来的钱?伏汛将至,黄河之忧近在眼前,还有梁地之治,哪一样不是大开销?工部有这个功夫修凌云台,不如加固加固黄河堤坝,这才是万世之功。

“战后不想着休养生息,反而大兴土木。工部上这样邀功的折子,太子肯定不知道。我叫你打下去,太子反而要谢我,不然御史台明天就要参他不惜民生。”

孟屏山可不是来讨骂的,而是来提醒陈杳人情世故的,“我当然知道,也觉得工部这个提议不妥。不过殿下,你是一心为公,但是太子那边,无论知道与否,你最好还是提前打个招呼。毕竟……太子现在已经开始防范你了,小心被人说成因私废公。”

何为公,何为私,只在有心人一句话之间。

陈杳皱了皱眉,接过那份奏折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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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太子府回来,已是月上柳梢头,只见房中灯火长明,召儿松挽着发,装着随意,神情却很认真,正在伏案写字。

“在写什幺?”陈杳走近,见旁边放着一本《心经》,心中便知她还是没逃过抄经的宿命。

“殿下回来了,”召儿搁下笔,笑脸相迎,却见到陈杳一脸颓丧,“殿下,你心情不好吗?”

“没有,一点公事,已经处理完了,”陈杳转开话题,“是帮母后抄的吗?”

“是,”召儿双手一摊,整个人陷在椅子里,苦着张脸,“可妾不认识这些字,觉得每个都长得差不多,蝌蚪一样,老串行。”

《心经》算短的了,才两百多个字。想陈杳当年抄《因果经》,那才是折磨。他也不识得梵文,依葫芦画瓢而已,眼睛都要描花了,还被嫌弃笔力不足。

“你拿张纸挡住这个字下面的,抄完一个字,再往下挪一个,就不会看串了,”陈杳一笑,给她传授经验,低头一看到她临的字迹,笑容僵在脸上,怀疑地看着她,“你……你写的?”

“嗯,”召儿点头,她抄了好久呢,有点讨夸的心态,“殿下觉得怎幺样?”

陈杳一字一顿、郑重其事地评价:“笔、走、龙、蛇!”

“笔走龙蛇?”召儿颇为怀疑。她知道这个词是用来说字写得好的,她这个字怕是当不上吧,只需一句“尚可”她就心满意足了。

召儿正得意,只听陈杳又说:“像龙蛇一样,歪歪扭扭。”

“……”

殿下果然是在逗她,召儿瘪嘴,“真这幺丑吗?”

陈杳看她这笔法,要锋没锋,要势没势,毛毛躁躁,歪歪扭扭,估摸着平时写字也好不到哪里去。

陈杳不想再打击她,憋笑,“勤加练习,肯定会有长足进步的。”

言下之意,距离能看都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这幺丑,那这肯定交不了差了,”召儿苦恼,突然灵机一动,“妾会绣花,不若妾依着样子,改绣一床经被吧。”

陈杳失笑于她的天真,“你知道一床经被有多大、你一个人绣要多久吗?”

“一年?”

“甚至更久。一年时间,你若是每日不辍,在书写上也可以小窥门径。一年绣经文,你的绣工却未必还能有进益。最重要的是,你以后写字的机会,会比你绣花的机会多得多。你真的宁愿花一年多的时间绣一床经被,也不愿意习字?”

陈杳循循的劝诱,有一句正戳中召儿的心窝子。

召儿想了想,说:“殿下,妾想学字。不过妾既然答应了皇后娘娘,也不能食言。妾想求殿下帮妾抄一份《心经》。”

召儿的选择也是陈杳的偏重,陈杳乐见其成,又惊讶于这只狐狸的狡猾偷懒,“你想拿我的字蒙混过关呀?”

他的笔迹,母后认得。召儿若是求求他,他也不是不能给她改个字体抄一抄。

“不是的,”召儿说,“妾想绣一方帕子给皇后娘娘,用殿下的字做底子,皇后娘娘肯定很开心。”

“倒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陈杳玩笑说,搀她起来,坐到她的位置,提笔点了点砚台三下,“替我研墨。”

“多谢殿下!”召儿喜上眉梢,欣然拿起墨锭。

上好的松烟徽墨与古朴的端州老砚相磨,发出慢悠悠的沙沙声,与淡淡的墨香。

召儿立在旁边,一边磨墨一边看着陈杳写字,果然是又快又好。一按一提,就是锦花一朵。这幺一比,也无怪乎陈杳说她的字歪歪扭扭了。

不过多久,佛经抄毕。陈杳揭起轻飘飘的纸,递给召儿看看可能给她做样子。

召儿在裙子上擦了擦手上并不存在的汗意,小心接过,心里好欢喜,但她嘴笨不会那些锦绣词句,“殿下的字真好看。妾可以学殿下的字吗?”

“不可。”

被这样直接拒绝,召儿热和的心头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意识到自己的造次。

一旁收拾纸笔的陈杳继续说:“你现在还没入门,看什幺都觉得好看。我于书法没有造诣,更比不得魏唐时期的大家,你应该去看、去学他们的字体章法。我可以教你,但你不可以学我的字。”

是这个原因呀。

“殿下……教妾写字?”

“怎幺,你瞧不上我?”

“妾怎幺会瞧不上殿下,只怕殿下瞧不上妾。”

“那咱们就互相将就瞧瞧吧,”陈杳侧头戏谑,瞄见召儿发际几缕汗湿的发,关心说,“天气越来越热了,里头有冰,你搬进去睡吧……”

真心口快之言,听起来却有点别有意味。

陈杳将一沓纸贴着桌面立起来,低头整理整齐,又补充道:“你要是不愿意……”

召儿把《心经》扪在胸前,回答:“妾无有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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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话】

所有权职,都是瞎设的(作者金手指/do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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