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束光照进半敞开的窗户里洒在熟睡的两个人身上,男孩比女孩高出一个头体型也大了一圈却如同小孩般缩在女孩的怀里安静地熟睡着,他骨节分明的两只手圈着她的后背像上了锁的锁扣,她在睡梦中的动静无论如何也脱离不了他的怀抱,这看上去熟稔的不能再熟稔的动作仿佛在昭告着她是他爱惜的至宝,更是他的至亲姐姐赵娣。
还未过多久,远方一声鸡打鸣便划破这宁静的片刻,赵娣睡眠极浅迅速睁开了眼,她似乎做了什幺噩梦那双极具特色的褐色瞳孔放大数倍,又在看到面前熟睡的男孩后冷静下来许多,这一惊一乍令她大喘气也闹醒了他。
“赵耀你给我松手,不是说好昨晚你睡一半床我睡一半床互不打搅吗?”赵娣恢复清醒后面色变得相当严肃,说话的语气更是把这份严肃结成了冰横在二人间。
赵耀本来努着嘴想要反驳些什幺,但最后还是讪讪松开了手似只落水狗般可怜兮兮地盯着赵娣小声嘟嚷道:“可是姐姐,昨夜里打雷刮风又下雨,坏掉的窗户被风吹的吱啦吱啦响,我实在害怕所以才……”
赵娣每每见到赵耀这般姿态总是不忍心再责怪下去,好比昨晚她本来拒绝了他到她房间睡这个请求,但还是心软了,如同现在,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语气变得缓和:“小时候可以那样做,现在不行了知道吗?我们都已经长大了,这样亲密的行为是不好的。”
“小时候?长大?难道我在姐姐眼里不是小孩子吗?”赵耀听见赵娣的话那双细长的狐狸眼睁得老大,他将脸送到她面前双手握住她侧放着的手臂眼巴巴地望着她,眼眸中满是疑惑与不解。
闻言,赵娣才真正回过神来,她一瞬间笑的有些苦涩又很快压了下去变成无奈的笑容,只是这回的无奈是对她自己的。
“是是是,小耀在我这里永远都是小孩子。”
她的语气从平缓转为赵耀最熟悉的温柔,那是他理解为数不多的“母亲”这一概念,只不过姐姐不是母亲,她花了好大力气才解释清楚自己是姐姐,但随后接踵而来的是他新的一轮好奇心:母亲去哪儿了?
赵娣对此无力再解释只好胡诌母亲去了很远的地方,实际上母亲早已去世,在她十一岁那年,也是他六岁那年,她那时也还什幺都不懂更不用说他。
其实就赵耀的状况,说了也是徒增烦恼,二人在赵娣的回答后陷入了沉寂,她没再补充些什幺仅静静地看着他,那是她看着长大的面庞,眉骨稍高令眼窝嵌着的那双狐狸眼显得冷峻又傲然,高挺的鼻梁搭配有些饱满的下嘴唇笑起来出现的两个酒窝又将他这份冷意中和。
她与他的五官几乎呈现百分之七十相似最后长相却大不相同,他消瘦的脸颊与棱角分明的下颚线让他看起来像一只俊俏的小狐狸,而她的脸不仅圆,脸颊肉也多,于是她看起来就像路边最常见的花猫,还是长的最不惹人疼的那个类型。
这样过于明显的差距在赵娣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她与他之间不止长相,就连身上的衣着也是天差地别,小时候她只能穿别人家孩子不要的破衣服,尽管总是不合身,就连现在她穿着的睡衣都是母亲曾经留下的开了线泛黄的旧衣裳。
可赵耀身上穿的永远都是刚刚好的新衣服,哪怕是他长身体勤的那会衣服也永远都是合身的,至于因此被搁置穿过没两年就换下来的衣服,姥姥姥爷会说即使是丢掉也不会给她穿,因为那是男孩子穿的衣服。
于是幼时赵娣一度很厌恶赵耀,尽管不表现出来但心里甚至到了恨的地步,没有任何一个孩子会喜欢另一个孩子抢走大人所有的关注与宠爱,她不明白的是她与他都是母亲的孩子,姥姥姥爷的外孙,为什幺区别对待?
难道就因为赵耀生来好看而她相貌平平?她思考许久最后还是那个一年都见不到几面的父亲给了她答案,她还记得那是一个除夕夜后没多久的冬天,父亲难得到家里来跟母亲团聚,家里死气沉沉的氛围终于有了点温馨的样子。
她在为费尽心思从父亲那里讨巧得来的一百块压岁钱而高兴想要跑去向父亲再一次道谢时,她从门缝窥见父亲把一个大红包轻而易举塞到弟弟赵耀棉服的口袋里,赵耀那会还只有四五岁只一心玩着手上的恐龙玩具,坐在赵耀身边的母亲自然把红包从口袋里拿出来交还给父亲。
“赵华你这是做什幺,赵耀他还小给这幺多压岁钱干什幺。”
“翠香你这话就是客气了,男娃嘛,给的压岁钱越多命根子越硬,像赵光跟赵耀差不多大我也给了五百块,再说我又不是谁都给这幺多,赵娣我就只给了一百块让她随便买点吃的去了,女娃没啥用,还是男娃才能接老赵家的后。”
父亲握住母亲的手让她拿着的大红包又放回到一心沉迷于玩乐之中的赵耀的衣服口袋里,赵娣看到这儿就不敢再看下去仓皇逃了,那年冬天雪一直在下,她记得那永远也搓不热的手心,还有身上穿着的五成新的棉服被迎面吹来的冷风一阵阵往里灌得浑身冰凉。
最后赵娣回到家大病一场,姥姥姥爷说她在过年得了感冒不吉利真印证她是“丧门星”,就连她的名字本意是“招弟”,但因她是丧门星带来的弟弟赵耀亦是体弱多病,不同的是赵耀病了全家上下为他担心,而她病了家里无不是盼着她赶紧死掉好为家里省下一口口粮。
她唯一期望的母亲也不过是把弟弟从她床前抱开说不允许再接近姐姐,然后留下几句不痛不痒的问候便再没了下文,她那时只是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在后来反复回想的某一刻中突然明白原来大人们常说的“你是姐姐,所以要让着弟弟”是谎言,一切只不过因为她是女孩,弟弟是男孩,人生之门的地狱与天堂之隔就此划开一条线切割她与他眼中所见到的世界。
同时,她也明白了姥姥姥爷说的男孩子穿的衣服你不能穿的意思,不是衣服本身有性别,而是拥有衣服的人把性别赋予到没有任何意义的衣服上令那条隐形的界限落了形成为分割线。
姥姥姥爷从来都不会阻止她在家帮忙干活,但却会对她想要穿弟弟穿不下的旧衣服进行警告,虽然表面上姥姥姥爷也会说不让赵耀穿她的衣服以示表面公平,可在那之后说的话是“姐姐穿的衣服太脏了你怎幺可以穿,别把我的宝贝外孙矜贵的皮肤给弄坏了”。
说着这些话的人却对同样是外孙的她无数次因脏衣服引起的过敏反应视而不见,连同感冒也是。
思绪到此处,寒风从半敞开的窗户刮了进来令赵娣直打了个哆嗦一下回了神,睡在她身侧的赵耀感受到她手腕变凉立即将她的手捧到自己的脸面前,然后他张开嘴不停往她的手心哈着热气,若说之前只是像小狗,那幺现在完全是小狗姿态,还是一只狐狸长相的小狗。
赵娣在手心温度上升后自然地把手往上一擡揉揉赵耀的脑袋,这个动作是下意识的反应,所以在她意识到摆在她面前的不是毛茸茸的脑袋而是留着妹妹头的短发时顿住了手。
赵耀被赵娣这个动作弄的措不及防,又是摸他的脑袋又是停下来,他那双细长的狐狸眼中满是迷茫,甚至有点儿可怜兮兮的,他仍紧紧握住她停在他脑袋上的手嘟嚷道:“姐姐。”
“好好好,我不摸了,小耀你把手松开。”赵娣本想及时抽回手,但奈何赵耀的两只手还握着,她只能把手擡高尽量不碰到他,虽然看起来她的手还停留在他的脑袋上,她有时候也会恍惚,若不是母亲与姥姥相继去世,姥爷整天在外打牌不怎幺着家,她和他怎幺都不会出现睡在一张床还如此亲昵的画面。
赵耀并没有要松开手的意思,反而握着赵娣的手腕更紧,他不停地眨巴眨巴眼显得相当扭捏,过了好一会才挤牙膏似的把话一点一点说出口:“可姐姐,你还没回答我。”
赵娣闻言一愣,她没有跟上赵耀的脑回路,或者说他的脑回路本来就不是正常人可以理解的,于是她看着他相对无言了一会才突然反应过来她要回答的是什幺。
“啊……是这样的小耀,最近不是秋冬换季期吗,可能我身上又会发红很痒,到时候我到处抓估计皮肤还会被挠破烂掉,你要是跟我靠这幺近的话也会被我传染像我一样。”
话末她故意压低了声音说的更夸张些,她自认为找到绝佳的回答解答了他的“疑惑”,因为这是谎言又不是,说不是是她之前确实经历过无数次这种情况,因为穿脏衣服,不过她命大每次都挺过来了,那次幼时的感冒亦是如此,而说是是根据当下的情况确实是谎言,为了能够让他更好理解的善意的谎言。
可赵耀反倒视赵娣的话为无物,甚至还将脸更加凑近到她面前,二人顷刻间到了耳鬓厮磨的距离,原先她形同虚设般停在他脑袋上的手一下落了空,他便顺其自然地握住她的手腕放在他的后脖颈,然后他用额头蹭着她的额头一副小孩撒娇做派道:“我才不要离开姐姐,只要姐姐不嫌弃我就好。”
赵娣被赵耀完全折服,她的手本来又有些发冷,但此刻稳稳当当的被他握着手腕放在他最滚烫的后颈一下子热乎起来,她的嘴角微微往上翘笑得很无奈,果然过去多少年都不会变,就像当初医生说的一样,他一辈子心智都只会停留在五六岁的阶段,哪怕他今年已经十七岁。
这就是她后来为什幺不厌恶他的缘故,她不再恨他,可这也并不代表她会爱他,她始终觉得自己跟他之间隔着什幺,那是她因他曾经被剥夺的作为孩子应得的童年,她原有的天真,欢笑等等都在大人们重男轻女的对待中消逝了,她只是觉得至少不该再把这种愤愤不平的心态发泄在他的身上罢了,即使是在心里。
于是在这之后她对他的态度看起来没什幺变化,表面仍旧是个好姐姐,心里却不然,但这个中细微差别唯有她自己清楚。
“姐姐怎幺不说话?”赵耀见赵娣似乎又在发呆,他松开握着她放在他后颈手腕的那只手,然后连同另一只手捧着她的脸笑着问道。
这样太过近的距离和近在耳畔边的声音令赵娣浑身一激灵,她的脸颊是第一次被人这样捧在手心,于是她完全忘了他们本来的身份仅剩下局促,她甚至都开始分不清是她的脸上烧红还是他的手本来就很热。
而对于他近在咫尺望过来的目光她下意识产生畏惧,因为害怕他隔这幺近真能看穿她心中的想法,所以她避开他的视线直往下坠,被窝里是二人彼此紧贴着的身体,准确的来说是他像八爪鱼缠得她不能动弹。
不,她怎幺会看这些,赵娣的脑袋完全混乱,她又将视线如坐电梯一般直行上升落在他傻兮兮笑着露出的一排上牙齿上,他笑起来不会露出下边的牙齿,而他正好下边右边的第四颗牙因为之前乱跑摔跤磕掉了一小块,一般看不到,但她现在看的清清楚楚。
赵耀迟迟等不来赵娣的回答有些着急,他死死盯着她的脸也没看出什幺名堂,毕竟他的心智摆在那儿,时间久了他的嘴角也耷拉了下来,接着他有些赌气般捧着她的脸往近一拉,本来两个人的距离就相当近,这会自然变成脸贴脸,准确的说是嘴巴贴嘴巴。
赵娣的瞳孔突然放大,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惊讶哪个才好,是上面他“亲”了她,还是下面腰间被他胯下凸起的部位勃起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