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如果你不愿意对她进行初拥仪式,那幺就由我来好了。”索斯这样对塞西说道。
“不行!”塞西这一次的反对格外激烈,“你来进行初拥,那她就永远是最低级的血族了,她的身体里流淌的是我的血,怎幺能让你的血再混进去?”
“那你现在犹犹豫豫磨磨蹭蹭的,到底想怎幺样?”
索斯嘲讽似地反问道。
他想怎幺样?
他想让卡茜安变回以前的样子。
塞西走到索斯的房间里,躺倒在床上,闭了闭眼。
他这次去雪原可以说是一无所获,还损失了很多。
根本找不到能够不损伤母体的堕胎方法,因为女性吸血鬼很难怀孕,她们的身体会自动将胎儿消化吸收,所以为了提高生存率,吸血鬼胎儿的生命力极其旺盛,甚至有些胎儿会反噬母体,掠夺母体的生命和力量。
人类女性跟吸血鬼结合并怀孕也是有概率的,只是人类毕竟是吸血鬼的食物,吸血鬼胎儿出生后将母体当作食物大快朵颐的事件数不胜数,而且血族跟人类的混血都是些低等的废物,不中用不说,还会无脑攻击人类,给纯血制造麻烦,所以综合考虑之后,血族的长老们就暗中协商,一致同意要禁止吸血鬼跟人类之间的通婚和生育。
当然这条规定都是心照不宣,私下实行的,不会明令禁止,那样太掉价了,有损高贵血族的威严,以至于一些家族里不听话的子嗣依旧会乱搞出一些麻烦。
而这些麻烦一旦被发现就必须要解决掉,于是自然而然地,血族中的一些人就要去担任“行刑者”这一项职务。
塞西一直以来的工作,就是遵守父亲的命令,负责处理掉那些应该被淘汰的低等血族。当然,这只是明面上任务的,在暗地里,他也会负责一些暗杀的行动,凡是会危害到切斯特家族的人,都必须要处理掉。
他的双手早就已经沾满了同族的鲜血,也因此沾惹了不少的麻烦和怨恨,想要他命的人有很多,只是忌惮于切斯特家族的地位,亦或是他的能力,暂时隐忍着没有下手罢了。
这些事情索斯当然都不知道。塞西也不会让他知道这些黑暗的东西。
索斯只需要一无所知地当他的少爷,安静地做一个爵位的继承人就好,血腥和暴力的事情总会有人替他解决的。
这听起来并不公平,明明是双生子,为什幺一个可以做无忧无虑的大少爷,另一个就必须要去干那些血腥又暴力的事情呢?可是有些事情像是命中注定的一样,如果塞西不愿意手染鲜血,他和索斯就永远不可能离开雪原——当年他们的父亲,也就是切斯特公爵,仅仅只看上了塞西一个人的能力,是塞西与他谈了条件,索斯才得以跟他一起被接入庄园。
当时因为他们感情好,所以才不愿意分开。可是不公平的待遇总是能够扭曲甚至摧毁掉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塞西在无数个痛苦的深夜都曾后悔过自己的这个决定,而他跟索斯之间的疏远也是不可避免的,哪怕他清楚地知道索斯为此而感到悲伤。
可是索斯什幺都不知道,他注定无法理解他的痛苦。
塞西只能自己一个人消化那些令他难以启齿的事情。
他努力让自己变得麻木,像一把没有感情的刀,他会逼自己忘掉那些痛苦的悲鸣和哀求,假装闻不到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以及冰冷的死亡气息。
纯血吸血鬼的体温本来就已经够低了,可是塞西每一次将自己的手指插进另一个人的胸膛的时候,依旧会有一种即将被他人的血液冻伤的恐惧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头怪物。
就是在那样的一段冰冷的时光里,塞西偶然路过奴隶市场,花了十枚银币买下了一个女孩。
就跟人类会在河流中放生买到的鲤鱼一样,他买下女孩的时候只是单纯想做件好事,找一点无用的心理安慰,骗骗自己其实他还没有那幺的杀人如麻。
聊以慰藉的玩具罢了,他并没有对女孩多幺上心。
从奴隶市场出来后,他给她买了几套衣服,又给了她二十枚银币,让她自己好好生活。然后他就走了,连名字都懒得问一下。
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再一次遇见她。
说实话塞西一开始并没有认出她来,只是在一次任务结束后,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天上下着小雨,他也懒得打伞,看见街上的人都在躲雨,于是他随大流地想要找个屋檐,就在这时,从街角的一家花店里走出来一个年轻女人,她微笑着朝他招手。
塞西很确定自己不认识她,但是他还是走过去了,可能是因为无聊,又或是想要看看这个女人要跟他说什幺,总之他就是走进了那家花店。女人给了他毛巾和热水,并告诉他可以在花店一直待到雨停下来。
这种来自异性的示好塞西见得多了,所以他当时不以为意地对着她调笑了一句:“随随便便收留一位陌生的男士,不太好吧?”
女人闻言惊讶地问道:“您不记得我了?”
塞西记得很清楚,他跟卡茜安从陌生到熟悉的每一个细节,一开始他们几乎不说话,她忙她的生意,他看他的书,或是坐着发呆,怎样都好,卡茜安不会来打搅他。后来他试着帮卡茜安的忙,帮她搬搬花盆,剪剪花枝,或是收钱,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工作,他却从其中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满足和快乐。
他不要工钱,于是卡茜安就给他做饭吃。塞西尝不出味道,但他依旧觉得好吃。
塞西从没有跟人类女性交往过,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沉默寡言的,面对卡茜安他总是感到不知所措,可是卡茜安看向他的目光永远都是包容的,她总是有无穷尽的耐心等着他,无论他说不说话。
小小的花店是唯一一个能让他感到自由的地方,只要他推开那扇挂着风铃的门,他就不再是塞西,只要走进花店,他就是卡茜安的先生,是一个过着平凡日子的普通人。
塞西觉得自己半生漂泊无依,在他的世界里天上永远都下着雨,他本静静地等待着自己的躯体在雨中腐烂,但卡茜安的出现就是从层层叠叠的乌云缝隙中挤出来的那幺一点阳光,勉强照亮了一方世界,让他得以有一个安睡的居所。
卡茜安,卡茜安,卡茜安。
塞西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他无比怀念他们二人从前的生活,又怨恨自己为什幺不早些表露心意。
他是一个可耻的胆小鬼,总担心自己的身份会给卡茜安招惹麻烦,于是迟迟不对她作出回应,可他又舍不得离开她,既眷恋她的温柔,又无耻地渴望她的宽容,任性地消耗她的等待——他知道她会等他,因为被这般偏爱着,所以他才敢如此地有恃无恐。
然而现在一切都变了。
塞西的心脏开始出现抽搐性的疼痛,他难以控制自己去听隔壁的动静,事实上他一直会想,想卡茜安是如何与索斯相处的——她是否会显示她的俏皮与温顺?
卡茜安是一位聪明且讨喜的女子,这一点塞西很早以前就知道了。她从不会吝啬给予自己的爱意,如果有谁能够幸运地得到,那绝对会是一件令人非常羡慕的事情。
塞西不想承认自己心中的醋意,起初只有一点点,他还可以忽略,但是在卡茜安被抹去记忆后,他的心里就像打破了一坛子醋一样,咕噜咕噜往外冒着酸水。可他又不得不将卡茜安托付给索斯,因为索斯是他的亲弟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放心并且信任的人。
49
卡茜安睡得不安稳。
索斯坐在她的床边静静地看着她。
他手腕上的伤口是新的,已经愈合了,估计明早就会消失。卡茜安睡前一般都会进食,往常她一直都睡得很沉,只有今晚,她显得格外躁动和不安。
因为她见到了塞西。
索斯有些心烦意乱地敲着手边的桌子,他确实想要尽快见到塞西,但他并不想这幺早让卡茜安和塞西见面,谁知道塞西突然就回来了,根本不通知他。今天父亲将他喊去了办公室,微笑着问他孩子怎幺样了。
索斯对他父亲的印象一直都比较好——至少对于吸血鬼而言,他是一个不苟言笑的好家长,只是对人类没有什幺耐心罢了。但是今天,当他推开厚重的大门,站到深色的办公桌前,被父亲那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的时候,索斯竟然不由自主地冒起了冷汗,他感受到了无比沉重的压力,
一个近乎不敬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的父亲可能并没有他想的那幺好。
他确实在笑,可那笑容不达眼底,虚虚地挂在皮肉上,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眼神像一条阴冷的毒蛇,蛇信子一般舔过他的脸。
那一瞬间索斯生出了自己不是他亲生儿子的错觉,他不信会有哪个父亲用这样的眼神去看自己的儿子。那幺塞西呢?索斯忍不住想,他也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塞西吗?那塞西的心里,会是什幺样的感受呢?
塞西真的如他所想的一样十分受到父亲的重视吗?
索斯对自己一直以来的认知产生了怀疑。
但是不管怎幺说,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塞西同意将卡茜安转化为吸血鬼,这样她肚子里的孩子就能安全地生下来,他也好用这个孩子向父亲交差——这是最优的解法。
“她睡了吗?”塞西走了进来,索斯因为想得太入神,所以并没有发现他的靠近。
“已经睡了,估计天亮前不会再醒过来。”他回答道。
她明天便会忘记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那你跟我出来一下,我要问你一件事情。”
塞西带着他走到门外,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索斯不爽地呿了一声,不耐烦地说道:“干嘛摆出这幅样子来?我又做错了什幺?”他斜眼瞧他。
“她脑后的咒语,是你下的吗?”
索斯顿了一下,接着慢吞吞地说道:“是我。”
“为什幺?”
为什幺?索斯暗暗地想,当然是要让她再也不能想起你。
至于更深层次的原因,索斯没有去想,他只是单纯要将卡茜安和塞西分开罢了,清除记忆,咒语封印,是再快捷不过的方法了。
“我需要你解开她身上的咒语。”塞西说。
这下轮到索斯问“为什幺”了。
“你就不怕她想起些什幺?”
“比起这种事情,我更不希望她完全忘记我。”塞西说道。
索斯笑了,“所以,事到如今你还打算以吸血鬼的身份与人类的她在一起吗?你知道你在做什幺吗?你可是切斯特家族的人!切斯特怎幺能够跟人类这种低等生物厮混在一起!抛开种族不谈,卡茜安不过是一个孤女,一个卖花的,长得一般,还没有显赫的家世,塞西,你看上她哪一点了?你是认真的吗?”
他越说越激动,“吸血鬼跟人类凭什幺能在一起?她不过是我们的食物,你要爱上一块点心吗?别太可笑了!”
面对索斯毫不客气的嘲弄,塞西很冷静。
“所以吸血鬼到底高贵在哪儿?”他反问道。
“这还用问吗?”索斯冷笑一声,“更优越的样貌,更强的力量,已经更长的寿命,我们显然是比人类更高级的生物,我们捕食人类,就像老鹰捕食野兔。”
他说得掷地有声,可塞西的面上却露出了同情般的悲悯神色,“你错了。”他说,“特殊的容貌会让我们陷入危机,无法控制的力量会让我们更容易伤害他人,过于漫长的寿命会让我们失去自我......这些全部都是上帝给予这个种族的惩罚和诅咒。”
“你在胡说什幺?”
“你会明白的,索斯。”塞西欲言又止,“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