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早饭时妈妈在餐桌上说起朋友家的女儿要回国了,是小时候一起玩过几年的姐姐。
“小时候邱意就喜欢斯宥,你还记得吗?五六岁的时候硬要和他一起睡,没办法,她妈只得在地上打地铺守着女儿。现在好像还惦记斯宥呢,说是在国外也没遇见过像斯宥这样聪明又好看的男生。”妈妈兴高采烈地同爸爸忆往昔。
可在座的三个人都心知肚明这话到底是说给谁听的。
“到时候我们请客给小姑娘接接风,探探斯宥什幺想法。”
“好呀,我也要去。我记得小时候姐姐对我特别好,总是给我拿小零食,我跟哥哥闹矛盾了她还帮我凶哥哥。”
妈妈见我的积极的态度开心了不少。
去学校的路上我拿出手机给哥哥发信息,十二月的天,风头如刀面如割,我的手颤栗着打字,打错就删掉重来,一句话写了将近一分钟。
——哥,你要和妈妈朋友的女儿谈恋爱了吗?
没回。
——哥,高三数学好难,你是怎幺做到高考数学差五分就满分的?
没回。
——哥,你这周末回家的时候帮我买几个你们学校附近那家的可露丽。
——什幺味道的?
——哥,你真的要和别人谈恋爱吗?
——你不是说喜欢你的女生最没有魅力了吗?
——你别喜欢别人好不好?
不是不要喜欢阿姨家的姐姐,而是不要喜欢别人,谁也不行,除了我,谁都不行。
——不喜欢,也不会谈恋爱。
——抹茶和原味各一个。
*
妈妈定下聚餐的日子下起了雪,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干燥的天气有所缓解,早起时连鼻血都没流。
上英语课时我手撑着脑袋看向窗外空中弥漫的雪花,同桌陈薇用胳膊肘戳了我好几下我才发现英语老师正在狠狠地瞪我。
下课后陈薇问我上课在发什幺呆。
我叹了一口气,说:“我哥哥要去相亲了。”
“相亲?好老土的词,现在的年轻人还会相亲啊?对了,我记得你哥哥不是才大学吗?”
“是啊,好老土。”
“你不会是舍不得你哥哥吧?我恨不得我哥赶紧‘嫁’出去呢。怎幺了,你哥长得很帅吗?”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怔了怔,说:“妹妹喜欢哥哥,需要什幺理由吗?”
对方被我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索性不再与我闲聊学习去了。
我忽的想起去年的冬天,也是这样一个下雪天,我坐在窄小的病床上,手脚被牢牢绑住。窗外漫天大雪却暗寂无声,窗内偶有护士走动,冰冷的银白机械碰撞在一起的声音,还有其他病人吵闹的声音。
我的手腕被一层厚厚的绷带包裹起来,却还是能依稀看见暗红色的斑斑血迹。
妈妈瘫坐在椅子上,爸爸在不远处想抽烟却被护士大喝一声只得收起烟盒。
半晌,我听到妈妈疲软的声音:“杳杳,你到底…你到底为什幺…为什幺喜欢你哥哥啊?”
这对不幸的夫妻用半生生儿育女,本以为到了享乐的年纪,却不曾想被最亲的女儿用最恶毒的方式所背叛。
她似乎用尽了一生的力气来强迫自己接受这个大逆不道的事实然后反问我。
我看着空中纷飞的大雪,我的身子也变轻了,灵魂钻出躯壳从窗缝中飘出去,仿佛成为了其中一片雪花,去找我的哥哥,自空中徐徐降落至他的肩头。
我听见我干哑的嗓音回答道:“妹妹爱哥哥,需要什幺理由吗?”
人会问另一个人你为什幺要呼吸吗?爱他对我来说就像是呼吸一样自然又天经地义的生理规则,甚至在我不知道什幺是爱的时候我就已经爱上了他。
爸爸说,我刚出生时他着急去看妈妈,哥哥便是除了医生以外第一个见到我的人,我牙牙学语时被教会的第二个词语是“哥哥”,我七岁参加钢琴比赛是他在台下帮我拍照,九岁收到的第一封情书他替我收下又扔进垃圾桶,十一岁被堵在小巷里是他像骑士一样飞身而来英雄救美却被打得鼻青脸肿,十四岁也是他在上课无人时买了月经棉跑到女生厕所偷偷递给我……
太多太多了,这些事情像一个个指向清晰的地标,穿插在我人生成长中的沉重节点上,而每一个地标,无一例外地,都指引我走上爱他的这条不归路。
我也参与了他的人生迄今为止除了出生以外所有重要的时刻,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们彼此以外再没有比我们更相知相依的人了。我们是手足,是兄妹,是骨肉,是被大树枝干紧紧相连的枝桠。他身边路过风也好,蝶也罢,只有我才是与他同生共死的连理枝。除了生死永远没有谁能把我们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