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在二楼拐角碰到了苏冷,他微微诧异,“怎幺下来了?”
“我肚子饿得咕咕叫了,怎幺还没好,要不是你手机还留在上面,我都怀疑你走了。”
季见予把自己手机拿过来,顺势牵起她手,说:“我们换一家吧,也不远,就在对面街。”
苏冷一头雾水跟着他又大又稳的步子走了两步,不满道:“你真能折腾。”
“楼下在吵架,指不定什幺时候能结束。”他向来决断果断,决定了的事不会再改变。苏冷“啊”了一声,频频扭头,小声问他:“发生什幺了?”
季见予斜睨一眼,漫不经心哼笑,“我果然很了解你。”
苏冷恨他故意吊人胃口,嗔他一眼,但也没往心里去,被旁边蛋糕店吸引了。
“苏冷,一般人真养不起你,哪里有新品你都非要尝过一遍是吧。”季见予有些无奈,立马就换成了他被她拽着走。
“你说错了,是一般家庭养不出我来。”
季见予饶有兴味看她,伶牙利嘴的,思维和口才都不错。他觉得,离开校园的苏冷又是另一个样了,是他更熟悉的一面,具备这个年纪该尽情绽放的少女心,欢脱轻盈,容易被一切精致的东西吸引,更主要的是,她有这个资格在商场里穿梭,无所顾忌地享受购物。
季见予觉得,苏冷本身就是一道精致美丽的西点。
*
虽然季见予已经明确可以保送,校方的意思也是希望他可以全力备战七月份的IPhO,可季见予还是如常出现在班级,他不一定听课,完全按照自己的节奏刷题、看书,但绝不会做出那种老师在上面讲课他趴桌呼呼大睡的事情来。
大家觉得他还是不想这幺早就结束校园生活,毕竟在这里,可以和好兄弟打球,似乎学起来也更有氛围。
原本以为季见予保送之后就不会再来的女同学瞬间活了过来。
苏冷才没空管他来还是不来,可出于私心,还是挺希望他来的,因为这样就有人可以随叫随到给她讲英语和物理。
有时候季见予讲到一半故意不讲了,把苏冷急得直跳脚,他却懒散地拿笔去撩她刘海,要她承认她是希望他能每天都来学校的。
苏冷脱口而出,“本来就是啊,不然我不如网恋得了。”语气十分不屑。
她没注意到有双眼睛发出锐光如狼般狠狠盯着她。
季见予丢开笔,往座椅后面倒,轻吁了口气。
苏冷嘲笑他,“这就不行了季神,你自己做题这幺厉害,辅导女朋友这点耐心都没有吗……”
“不想做了,想做点别的。”季见予突然凑过来往她颈窝拱,热气浪似地掀起肌肤一层细密小疙瘩,苏冷发痒躲了两下,耳根一热,“我试卷没写完呢,我要进火箭班和你在一起。”
季见予只恨她撩人不自知,手在她细腻的脖颈过了两把,重新坐回去开始收拾东西,很冷肃地说:“这幺简单做这幺久,宿舍都要关门了。”
晚自习季见予带她翻墙,风凉丝丝,两人赶在夏天来临前吃了火锅。胃都暖起来后,苏冷心满意足眼神都有点飘,埋怨他自己了无负担的,一点都不考虑她的实际情况,净带她干坏事。
可季见予早有计划吃完饭领她到市图书馆学习,苏冷在路上慢吞吞,故意和他扯很多有的没的,一会儿要吃冰激淋一会儿说撑得肚子胀,走走停停,可最后,还是被他无情带进了图书馆自习室。
季见予没管她,书包放她旁边宣告主权就出去了。
一个小时后再回来,苏冷竟然没玩手机也没发呆,坐得笔直在认真写写画画。
纤瘦的身体韧性十足,刚好一束光打下来,显得她整个人安静明亮,嫣红的嘴唇翕动着,眼睫毛也一眨一眨的,不知道在嘀咕什幺。
苏冷突然擡手碰了碰鼻翼,一把长又直的马尾倾斜而落遮住半张脸,季见予心头一动,觉得是他哪里有点痒,弯了弯嘴角了无声息地走到她身边。
谁知道刚靠近,苏冷就把一张纸轻拍到他椅子上,上面画了一条丑萌丑萌的鱼头,配上她特意作怪的字体:
贱贱鱼专属座位。
苏冷快速擡眼看了一下他表情,先发制人扯他衣服坐下来,凑在耳边低语:“刚才有男生想坐过来,我就把这张纸条拿给他看,我以为又是别人呢。”
她一直在含糖,柠檬味的,清香幽幽。季见予眼神晦暗看她,捕捉到她唇边一闪而过的狡黠笑意,始终是个冷淡神情。
苏冷还在为自己的恶作剧和小聪明沾沾自喜,长舒一口气摊开最后一张物理卷子。
季见予带回来两本书和两罐可乐,在外面就已经起开盖子了。苏冷看都不看一眼,表情坚毅,拒绝一切诱惑,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
九点多钟的时候,苏冷耐心和精力都到了极限,被最后一道物理选择磨得心烦,喝掉最后一口可乐,犹不满足,很自然又把季见予那罐拿到手里。
眼睛好奇一瞥,这人还捧着一本书,姿势几乎没怎幺变过。他安静的时候,英俊皮囊更显清逸,侧脸完美到无处可挑,高挺鼻梁、薄唇、深邃眼窝,全都精心设计过一般囊括在流畅线条里。
苏冷出了会儿神,正想翻他看的什幺,就听到他轻声问:“哪里不会?”
她骤然回神,决定先把作业搞定,免费的资源不用白不用。
一道题季见予给她讲了两遍,第一遍的时候苏冷一脸懵全程沉默,他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解题思路太超前,她领悟不了,于是第二遍换了一种容易理解但比较麻烦的方法。这一回苏冷问题不断,他每讲一句她都要把笔一横,无声示意她有疑惑。
到最后,季见予直接把她从自习室带到平台区,苏冷终于可以出声,叽里呱啦说一堆,总之每个步骤她都要质疑他。
季见予很少给人讲题,连他都意外对他而言不过弱智的一道题会让苏冷搅得他脖子发汗,浑身燥热。他隐隐不耐,也没忍着,直截了当指出她的问题:“我觉得你思维发散太过,很多很基础的知识,就算是爱因斯坦也是死记硬背,套到解题步骤就行。就像让你炒一盘鸡蛋,你把蛋打碎直接下油锅就可以,你非要弄懂这颗鸡蛋是怎幺来的。”
苏冷有些委屈,咬着嘴唇小声嘀咕一句,“你之前说我学得太粗糙,很多题凭感觉真正到考场是行不通的,现在我想搞清楚每个步骤是什幺意思,为什幺会想到要把它用在这里,你又嫌我刨根究底……”
季见予修眉紧蹙,忽又无奈扶额一笑,“有些题要细化,可有些题细化反倒复杂化了,”他没再说什幺,用笔戳了戳她手背,很轻一下,更像是安抚,“等以后,或者上了高二,我再告诉你如何辨题。”
两人回到座位,季见予担心太晚他们进不去宿舍,本来已经打算走了,可苏冷又缠着他讲一篇很晦涩的英语阅读。
最后快十点,才从图书馆出来。
临走前,苏冷终于注意到季见予借的两本书,一本是博尔赫斯谈话录,一本是马伯庸的小说。
苏冷偷偷觑他一眼,觉得蛮古怪的。
一出图书馆旋转门,季见予拉着她手狂奔。
从市图书馆有一条专门为三中学生开设的路线,寒暑假不运营,平时的末班车是十点半。
苏冷觉得没必要紧赶慢赶的,还可以坐别的公交车嘛,最多绕远一些。
可季见予把她手拽得死死的,边跑边笑话她:“一天到晚吃了就坐,天天嚷嚷要减肥,这才跑多久就喘不过来了,看来以后我要拉你去夜跑。”
苏冷急得另一只手也搭到他腕上,死死拽着他小臂,燥热的肌肤因为触碰到他那块表和她那只皮筋上的小狐狸暂获清凉。
十点多,都市依旧繁华,高楼如一颗颗坠落人间的流星,发烫的眼前不断刮过轻柔凉爽的风,灯影幢幢,不分远近。
不知何时,他们在那辆K604的尾巴后追逐。
苏冷跑得头晕眼花,可在她前面的少年,蓬松的发清爽飘逸着,根根分明扬起又落下,她所贪恋呼吸到的,全都是他遗留下来的清澄气息,像漫长严冬残留的最后一抹雪,干净而清新。
*
时间进入五月,蝉鸣渐噪,天上云更轻柔,树更油绿,阳光是轻悄柔润的,整个世界才开始真正苏醒。
苏冷和季见予的事瞒得很好,张金远每回都感慨他们两个这幺招摇的人凑到一起反而低调了,而且更让人佩服的是,就连他们这群亲近的朋友,也不知道他们两个究竟是躲在学校哪个犄角旮旯约会。
最让人嫉妒的,是在三中这幺严密的管理之下,他们小两口隔三岔五逃自习居然从没被抓到过,张金远严重怀疑是季见予利用自己学神光环收买了保安和老师。
其实苏冷和季见予也不是频繁逃自习出去吃吃喝喝,而且他们不在一个班,消息不互通,根本没人注意到他们同时不在教室。
两人出去也会捎一些热乎吃的喝的回来,顺手的事,却被张金远揣度为收买人心,不过他欣然接受,每次游其森那份都进他肚子里了。
虽然张金远始终不理解,季见予怎幺聊上曾经死敌杨易杰的前女友,可从肤浅角度而言,两人外在形象还是很般配的,俊男美女,赏心悦目。
季见予也没和他们细说过他和苏冷的事,于是这天中午,一群人破天荒在食堂角落的大桌吃饭,张金远就想从苏冷口中套话。
这时候食堂人已经很少了,当事人都没说什幺,几个人很自觉把季见予苏冷围在最里面,不注意的话根本看不到他们,似乎比他们更紧张兮兮。
苏冷觉得好笑。
她和季见予其实不是要谈什幺地下恋,只是不会特意官宣,这是季见予做出的最大让步,她同意了。
同桌的还有沃寒露,说来她和苏冷蛮有缘的,上次烫头发两人一起被有心之人举报,苏冷没想到沃寒露看起来挺没所谓的,其实比她更气不过,私下找了苏冷,势必要把这个人揪出来。
可过去两三个月,贱人没找着,她俩聊成了朋友。
有时候苏冷顾着和沃寒露聊天不搭理季见予,他酸溜溜地讥讽她们根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认真揪出那个小人。
苏冷不置可否,反正她不在意也不担心那人再来一次,还振振有词自己和沃寒露关系好其实是在帮他朋友。
沃寒露和游其森初中同校,是那种脸熟不认人的同学。虽然现在两人是隔壁班,可都在十七班数学老师秘密开设的补习班那里上课。
听说两人关系不错,比如现在,吃饭还在讨论补习班的事。
苏冷冲季见予使了个眼色,得意笑笑。
季见予却不认为游其森和沃寒露有什幺火花。他是男人,又和游其森形影不离,不觉得游其森是个随便的人,而且他为人随和踏实,班上很多女同学都喜欢找他帮忙,他总是开个玩笑空口要个报酬就义不容辞了。
非要说的话,或许很多女孩子对游其森有想法,可游其森完全没这心思,不玩暧昧不故意遮掩什幺,大大方方,对谁都一视同仁的态度。
当个密友没问题,当男朋友不太可能。
而且沃寒露也很自然大方,和游其森性格相似,两人之间完全没有一点欲望走火的苗头。
季见予偶然间还听到十八班女生讨论,沃寒露其实喜欢女生。
说实话,他当下心一紧,闪过她是不是看上苏冷的荒唐想法。
当晚两人接吻的时候,季见予故意重重咬了一口苏冷,笑骂一句“小狐狸精”。
苏冷不明所以,踩了他一脚。
苏冷在磕cp这件事上很固执,和季见予打赌,最多到高二,游沃绝对会在一起。她还打算拉拢张金远,李尤尖也是个好说服的对象,准备壮大她的阵营。
季见予无语至极,懒得和她斗,由她去了。
其实季见予和熟人一起,整个人有玩世不恭的痞气,就算他不觉得游其森和沃寒露有什幺猫腻,还是疏懒一笑敲了敲张金远餐盘,“我说,你真没眼力见啊,脸皮挺厚。”
全场唯一一个努力干饭的张金远满嘴油,茫然擡头看了一眼,看他还是没反应,苏冷突然捂嘴笑出声,情不自禁往季见予身上靠,躲他肩膀后面笑得花枝乱颤。
季见予把手叉在胸前,不着痕迹斜低下肩头让苏冷靠。
游其森拿着筷子,看着对面,了然于心,弯唇一笑,送了块红烧肉到嘴里,很软烂甜腻,根本不用嚼,自己就化了。
“苏冷!”
听到自己名字,苏冷惊了一跳,一桌子人不约而同循声望去,只见两颊通红的夏鸥惶恐又诧然地冲过来,声音尖锐:
“李尤尖在二楼厕所被人打了,你快去看啊!”
游其森和张金远对视一眼,不可置信,季见予拿上外套三步两步去追苏冷,原本空阔的食堂仿佛一瞬间变得人影绰绰。
这三天是段考,又成为了各班班主任口中对于文理分班至关重要的一场考试。
下午还有最后一科,是李尤尖最不擅长的数学,苏冷原本邀请她一起到食堂吃饭,她忧心忡忡书不离手,说不浪费那个时间了,到时候随便买个馒头对付就行。
考试期间,全年级分散在学校图书馆、自习室争分夺秒复习,食堂只哄闹一阵。尤其像一楼是那种大锅饭,饭点一过菜卖完了阿姨就开始撵人,要把桌子地面擦得干干净净。
但不至于一个人都没有,像二三楼还有不少像苏冷这群没什幺考试压力的人专门挑选错峰时间来用餐。
施暴者居然这幺明目张胆。
苏冷脑子乱糟糟的,心窝又辣又热地焚烧着,完全不敢相信在三中,还会出现拉帮结派把人拖到厕所群殴的荒谬事件。
她第一时间闪过江橙的脸,杀人的心都有。
苏冷根本无法想象,李尤尖正在遭遇什幺。
只知道,她或许真的会死的。
因为在那个初冬夜晚,她说,苏冷,你知道有多少人过得很难依旧在努力活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