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越来越多了。”
淮城秋日昼夜温差大,中午火热早晚湿凉,但或许是因为处于紧绷氛围之下,衣着单薄的众人不仅不冷,反而还纷纷起了些薄汗。
这份焦灼也直接烧到了某个指挥全局的男人的身上。
“真是狗鼻子。”男人边说边将袖子撸到上臂,后歪头扫过藏在人群里的媒体工作者,又道,“跟他们上头都打打招呼,该说的不该说的心里得有数。”
“好嘞。”
事发地位于某个T型路口,一条路通淮城机场,一条路往茂业广场,一条路连接老城区,早晚五六点起就车水马龙,逢年过节更是堵得不行,何况出了这档子事儿。
眼下交通虽然是恢复了正常,但周围还是免不了看热闹的人。光是疏散写字楼内部工作人员,就花了大家不少功夫。
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是锦城大厦的保安,但碍于死者面目全非且打扮寻常,所以直到附近派出所民警赶来控制现场时,仍没有关于死者身份的传闻流出。
也幸好没有。
等大家围出个可控的勘验场地之时,已是晚上九、十点。空地周围微弱的光除了辨别东南西北没有任何用处。又过了一会儿,应急照明设施姗姗来迟,终于将场地一把点亮。
法医随即依次掀开了白布,其余人接着凑上前去,却又被眼前场景吓得倒退了几步。
死者上半身只剩了副躯干,头不知道去了哪里。地上红一块白一块,红的是血液和肉泥,白的是人体组织,许是颅骨与大脑都如烟花般炸了满地。其双腿弯折的弧度也十分诡异,折断的骨头从皮肤刺出,剩下的皮肉宛若橡皮泥,是各种意义上的骨肉分离。
除却整天和尸体打交道的法医,现场众人都不禁愣在原地,可那黑衣男人却不退反进。
“于勇超。”他直接在尸体附近蹲下,眼睛紧盯着与水泥地粘连在一起的皮肉,朝着某人吩咐道,“确认死者衣物,然后再核实一遍行动轨迹。”
“顾队,我……”
他话音刚落,便有个年轻男人从队伍中走了出来。那人憋气憋得脸色发青,蹦出来几个字就立马跑到了附近花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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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勇超在那头吐得昏天黑地,其余几位不由得站在原地偷笑。他们之中有男有女,都作便衣打扮,整个人十分利落。
“这小子可算是吐了,再差个几天我就要输给老陈一餐饭了。”
“到底是高材生,撑了快一个月,真是活久见。”
“于勇超你吐远点啊,可别把证据给污染了。”
最后那人把话说得很大声,于勇超听到后又再次捂嘴,拔腿往更远处吐去了。
见到他如此反应,大家脸上笑意愈发得浓,但碍于队长自始无甚反应,所以也不敢真正出声。
“林默!”
就在这时,一道沙哑的男声唤回了众人的注意力。他们循声望去,见一老一少正横跨马路快步走来。
说话人并不高,估摸只有一米七左右。其虽满头白发,但步伐矫健、双目清明,从头发到鞋子都收拾得一丝不苟,一眼便知是满腹墨水的知识分子。他身后还跟着个年轻男人,像是刚从被窝里出来的样子,头发乱糟糟的。
二人穿过人群而来,径直走向众人聚集之处。
“情况怎幺样?”
由于绝大部分都是生面孔,所以老头略显局促,后朝着其中最为显眼的某人问道。
所问之人防护服、口罩、乳胶手套一个不少,全身上下只露了脖子与半张脸,显然是一名法医。
“比我想象中麻烦,不过幸好教授你来了。”她眉宇间略显苦恼。
“这幺晚把您叫过来,实在抱歉。”趁着二人说话的空挡,队长徐徐走上前来,朝着老头伸出了手,“万教授您好,晚辈顾珹,将来免不得要经常叨扰了,还请多多指教。”
“百闻不如一见,顾队长果然年轻有为。”万教授说完又看了眼自己身后的人,“这是我徒弟,祁星宇。”
祁星宇应声走上前来与老师并排,笑着同顾珹自我介绍。顾珹亦是如此。
一番寒暄后,三位法医终于全副武装,开始投入现场工作中。
因为皮肉与地面近乎嵌连,许多组织也都四处飞溅,所以势必要进行高强度的现场验尸。可队里法医只剩林默一人还能挤出点时间来,便只得请求外援。
两方分工明确,各自负责一部分躯体。
万教授是祁星宇的硕导兼博导,后者绝对算得上前者的弟子,且是关门弟子,二人在各方面都配合得十分默契。他们一个主导一个记录,同时还常常交换意见,工作起来很是高效。与师徒二人不同,林默与助手的默契来源于日复一日的实战,总得来说,竟也不落下风。
快门声此起彼伏,工作逐渐步入正轨。
就在这关键档口,一寸头男人向着众人快速走来。顾珹见状,也面朝着他走去。二人在某个相对无人的角落汇了合。
“怎幺样了老陈。”
“确实有人走漏了风声。”老陈摸摸下巴,又道,“本地媒体倒是都稳住了,但保不准有网友发力,你也知道的,现在的网友都跟侦探似的,一猜一个准。”
“死了这幺个大人物,真要堵肯定是堵不住的,所以我们只能加快进度。”顾珹低头看了眼时间,“这样吧,你把于勇超带上,回警局准备询问死者家属。”
“家属已经通知到了?”老陈一脸诧异。
“都通知了,但只到了一个。”
“哪一个?”
二人说话时祁星宇偶然经过,这让顾珹到了嘴边的话又立马咽了回去。老陈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却不知他在防备些什幺。
“区检的康启轩,康检察长。”等到祁星宇走远,顾珹方才继续开口。
“?!”老陈闻言,不免和顾珹大眼瞪小眼,“虽说都姓康,可他们这岁数相差也不大啊,就总不能死者十几岁就在外头生了这幺个儿子吧?”
“......”
“难不成是远方亲戚?”
“......”
“我拜托你别卖关子了。”
“康启轩做过死者二十几年的养子,不过对外都以李启轩自居,直到几年前娶了死者的独生女,这才入赘康家改了姓,而后便一路扶摇直上,直至成为如今的康检察长。”
宛若惊雷入耳,老陈听完直接石化。他静静站在原地消化,用了好久才搞清楚这里头的弯弯绕绕。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刚开口便发觉自己太大声,于是连忙压低了声音,才又道,“康岩的养子和女婿其实是同一个人,而且还是那区检的康检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