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做了圣女,依旧受制于人,得不到她想要的权柄。
她见过木偶剧团,木头削出的小人被绳子与小木棍支使,一颦一笑,一收一放都由人控制。
所谓圣女,不过是这样的身份。
它并摸不到那份权力,木偶卖力演出之后,得到赏钱的是身后的人类。
让娜沮丧了几天,没劲儿极了。
做什幺事都恹恹的,梅拉有注意到她的状况, 但怎幺问让娜也说不出这件事情原委。
她们不过都是一些小女孩,让娜心里清楚,她自身想不出办法,告诉她们不过是大家都乱作一团。
更别说,万一有人情愿做这傀儡。
没有任何把握之前,她不敢赌。
这天她从厨房走出来,刚揉好明天弥撒要用的面团,放在木盆里发酵。她把手洗干净,想在花园边坐会儿。
方才手揉得发酸,她一边按摩手臂,一边往花园走。
还不等到花园,她听见小孩嬉笑的声音。
“好小啊,好笨啊!我看你窜那幺快,窜得快有什幺用!”
她皱眉,快步靠近,大理石柱能够挡住她大半身体,少女擡眼望去。
花园里一棵老橡树下,一个穿着华贵的小孩正从树洞里扒着松鼠出来玩。
松鼠本是逃得很快的,偏生这小孩带的仆从为了讨好他,不停用兜网兜住松鼠送给小孩玩。
“抓住它!”小孩高声命令道。
这一声很着实,也很响亮。纵使是梅拉在这里,也会立即明白这小孩从出生以来,一定反反复复使用过无数次这个命令。
他未来也会如此,生在贵族家,他还有千千万万次命令要下达。
仆人网住松鼠,送给小孩。小孩伸手抓松鼠怕被咬,将松鼠放跑。如此反复好多次,他终于叫着身旁人,“加里,抓住它,按住它!”
仆人不顾咬,连忙压住松鼠。
小孩举起小刀,一刀捅穿松鼠腹部。
鲜红血液洒落在纯白雪地里,无比显眼。
“我的上帝!”让娜小声惊呼,她远远看去已是残忍至极。
松鼠吱吱的尖叫令她不住为它祈祷,落下一滴不忍的泪。
不想那小孩还活剥一般下了第二刀,它踢了松鼠一脚,踢到一旁的仆人,仆从吃痛松手。
松鼠借此机会逃跑,腹脏却都挂了出来,它跳上树,却失力地又倒在地上,往橡树方向爬了几步,再也不动了。
让娜无比庆幸自己没有靠近,不然决定会忍不住质问这残忍的孩子。
好在一个女人远远地走过来,高跟鞋落在石板路上发出“笃笃”的响声。一旁的仆从为她撑起绸面蕾丝洋伞。
让娜松了一口气,至少小孩会得到教训。
不想这位贵族母亲刚走到小孩眼前,他便换了一副神态,他可怜巴巴地用小手扯扯母亲裙摆,“小松鼠被野兽抓伤了,好可怜。”
贵族女人没好脾气,也懒得追究原委,“脏死了,别碰它。”
她牵住小孩,左看右看了一会儿,见他没受伤,转身就走。
让娜赶忙往后退,将自己整个身子藏在大理石柱后。
她的呼吸微微颤抖,手心也冒出冷汗。
等贵族女人与小孩一齐离开,她又等了一会儿,确保二人已经走出教堂,让娜才走进花园。
花园的石板路上雪被扫开,只有草地与植株上落的雪无人清理。
橡树之下,松鼠早已趴在地上,肠子拖了好长一段,不再动了。
让娜从角落拿来铲子,本是用来铲雪的。
她挖开橡树下的雪,接着翻起一层泥土。
脑袋乱糟糟的,卡特琳娜写“贵族看起来都是一群虚伪的野兽”,果然不错。
她终于明白虚伪是什幺。
泥土挖得差不多,让娜将小松鼠轻轻捧起,放进泥坑里。
她低头,牵住它小小的爪子,为它作安魂弥撒的悼词。最近要记各类弥撒流程,她倒是都背得很清楚。
松鼠的小爪子有锋利的指甲,却始终敌不过人类长刀的一划。她依旧年轻,她感受到炙热的心脏在躁动。
但一时之间她也不明白,其中在跳跃着什幺。
不能再孩子气了,逃避是没有用的。但还有什幺方法,她知道她有,她能找到的,在她的深处,在灵魂最深处。
早已不一样了,有什幺早已不一样了。
“愿你安息。”
让娜轻轻地将土推回坑里,把小小的松鼠埋葬。
她感受到渴望,难以言说的欲求在支使她。
在这一瞬间,她意识到为何拥有欲望会被称作欲望的奴隶。
她太想要了,拥有它的热望大过任何一切,包括她自身。
她需求能够拯救这只松鼠的力量,能救下千千万万只松鼠的力量。
当最后的泥土盖住尸体。
那份突如其来的归于她灵魂深处的欲望却翻了出来,不需要多幺深沉的阴谋诡计,她早该想到的,燃烧。
这一刻脉络如此清晰,甚至吓她一跳。
她无法想象这竟然是她自身想出的计划,让娜的手臂收紧,将这个她因为害怕而不成字句的想法全都拖出来,它将布满脑袋,像是关住卡特琳娜的那堵门。
圣女受封仪式上,很好。她允许它冒出来了。得到受封。这是必须要做到的。杀了所有人。是的,它正在发生。
这样就不会受制于人了。
让娜跌坐在地。
她的呼吸越来越快,心跳也变得无比剧烈,她把自己吓到了。
而更让她恐惧的是,她意识到一件事。
如果要完成她所求,最显而易见、毋庸置疑也最醒目的道路,每一条每一径都通往那一个人——
阿斯蒙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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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见着了,正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