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朝二零二年冬,
宣帝驾崩,举国同悲哀悼。
太子沉痛登基,执政朝堂,
改年号为景,
后世人称景帝。
……
早朝上,
文武百官你方唱罢我登场,就封后一事展开激烈讨论。
新派势力野心勃勃,各怀鬼胎,皆想扶持自家族中才貌出众的嫡女逐鹿中宫。
而老派保守顽固,认为新皇初登大宝,正是需要建立口碑的时候,万万不能在此时弃糟糠之妻任天下人指摘效仿,便支持太子妃林氏晋妃为后。
糟老头子们各执一词,
年轻帝王听得头大,但两派之中能臣辈出,皆是国家之栋梁。
手心手背都是肉,一时竟也无可奈何,
便只由他们去吵。
封后之事的有意搁置,
使两派争执每况愈烈,
开春后,新派甚至上奏强押皇帝动手安排选秀之事,但在旧派的插手下,每每也能打岔按下。
是以,
直至新帝继位后的盛夏,
后位都一直悬空着。
而柳絮陪着自家小姐从东宫入主扶摇宫为一宫之主,到这时也已有半年之久。
夜凉如水,
扶摇宫中荷花开得正盛,
粉绿相间亭亭出水,飘来满池荷香清爽。
池中立着一个小亭,
一对男女在其中对月狂饮。
酒过几巡,
里面不断传出男子激昂慷慨的发言:
“这些啰里吧嗦的老头,屁大点事动不动就写个折子来烦人!”
“朕喜欢谁,便立谁为皇后,碍着他们什幺事?!”
“谗言佞语,朕迟早一脚踢爆他们的狗头!”
忽而一阵凉风幽幽,扑面拂过,
卷走了亭中些许酒气,
年轻帝王扶额一晃,星眸中恢复几分清明,
“……芙妃,方才朕都说了些什幺?”
“陛下在和臣妾在吟诗呢。”林芙清歪着头,笑得单纯无害,拎起酒壶为他又斟上一盏琼浆。
谢景执举起酒杯,对月悠悠吟道:“……凉风有信。”
“秋月无边,陛下,喝完这一杯,还有下一杯哦~”林芙清接下一句,莞尔提醒道。
“……”
偷听的柳絮端着托盘隐在暗处,突然觉得小姐好像很会审时度势的样子。
夏日犹如一尾滑不溜秋的鱼,
很快从指尖悄无声息地溜走。
该来的还是来了,
七月五日,宫中小办选秀,
王将军家的嫡女、虞尚书家的孙女、罗刺史舅父之女……林林总总只象征性选进来了七八人。
陛下忙于政务,一直未召过一人侍寝。
不过倒是还时不时往小姐所住的扶摇宫来,说是只有在这里才能安睡片刻。
八月初,
陛下和小姐在宫墙边小吵了一架,两人闹得很不愉快,之后宫中盛传芙妃因恃宠而骄触怒龙颜。
很快扶摇宫中多了许多前来探望的妃嫔。
柳絮觉得很稀奇,
陛下还往这边来的时候,也不曾见过这般门庭若市呀,怎幺如今失了势,反倒叫这宫中热闹起来了呢?
也许是来看笑话的吧,
她也不太想得明白。
而这段时日小姐行为也越发怪异。
九月七日,
林芙清跪在拔步床上热火朝天地翻找着什幺,那架势搞得床榻都快让她掀了起来。
柳絮好奇地上前,“小姐,您在找什幺要紧的物件儿呢?”
林芙清神神叨叨地头也不回道:“有些坏人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放一些奇怪的东西,我正在查探。”
“??”
小丫头不明所以,还想再问,就看到她从枕头下的暗格中抓出一个扎满了银针的布娃娃,
“看!这个,很诡异吧?”
白色的布娃娃身上用朱砂写了林芙清的姓名和生辰八字,通体密密麻麻扎满银针,连屁股都没放过。
这是多大的仇啊?!
柳絮抢过布娃娃,气鼓鼓地一把扔进火炉里烧了。
九月十五,
虞美人送来一碗安神汤,从头到尾都盯着林芙清,催她快些喝下去。
她插科打诨,把装傻充愣发挥得淋漓尽致。
送走虞美人后,柳絮回来看到她端起那只碗,将碗里汤药浇在一盆君子兰中。很快,两人看着土中冒起了黑色泡泡,那盆兰花以不可阻挡的破败之势枯死下去。
柳絮心里好怕怕,从此膳食都要用银针试过才敢给小姐享用。
九月三十,
林芙清说心情郁闷,便前往御花园赏花喂鱼散心。
回宫路上却遇到王才人私自圈养的大狼狗发狂冲出,挣脱了牵绳往这边扑咬而来,路过的一队带刀侍卫及时护驾,围攻将那畜生砍杀了,才没有令它伤到人。
柳絮护着惊魂未定的小姐,自己也快吓尿了。
十月十二日,
不知怎幺的,许是天干物燥,火烛不慎,
扶摇宫里走水了,险些就烧到了宫中主院这边。
幸好柳絮向来睡不深,人又机灵,腿脚飞快,闻到了烟味儿便叫醒沉睡的林芙清一起极限逃生。
司耀队几乎同一时间赶来,很快把火灭掉。
只是可惜那一池子干涸枯萎了的荷花连根都被烧坏了。
滚滚浓烟中,
小姐绝美的脸蛋被吓得惨白惨白的,漂亮的眸子里泛起了泪光,
还愣愣地看了宫门许久,神情好像既失落又委屈。
柳絮略一思索才想起,陛下已经很久没踏足后宫了。
对于失宠,柳絮以为小姐会渐渐习惯,
毕竟古往今来,后宫中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例子多如牛毛。
不想在十月底时,
林芙清开始对任何人和事都变得莫名无比挑剔起来:
“这鱼太腥了,闻着好难受。”林芙清捏着鼻子,一把将饭桌上的鱼汤推远,抚胸干呕。
她捂着肚子,望着平日里最爱的豆乳冰酪道:“我恐怕不能喝冰的。”
“山楂?好像也吃不了呢。”她摇摇头,拒绝了蜜饯。
“屋中太热。”
林芙清让柳絮撤下几个火盆。
过了一会儿……
“屋中太凉了。”
又让人给加回来。
每日几次三番下来,
柳絮忍无可忍,决定重新再忍!
但她还是不吐不快:“小姐,就算是陛下一直不来看您,您也犯不着拿我出气啊。”
“唔,不是,是我有身孕了。”林芙清嘟起水润的唇,一副有些抱歉的样子。
??小丫头短暂地惊讶过后,提醒道:“……可是陛下已经快四个月没来了。”
“嗯嗯。”林芙清点头,又摇头,“我没私通秽乱后宫,没有孙狂徒,也没有赤色鸳鸯肚兜。你知道的,我不爱穿那个颜色。”
柳絮这才想起,自从宫墙拌嘴事件后,小姐似乎确实快四个月没有使用过月事带了。
“小柳絮,你说我要不要做点烧鹅什幺的去送给陛下,顺便再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呢?”
美人想到要可能即将要下厨就兴奋无比。
“还……还是别了吧小姐,就当是为了后宫的爱与和平、为了天下社稷生民安康……收手吧。”
柳絮看自家小姐跃跃欲试的样子,及时打断了她的筹谋。
开什幺玩笑,还在东宫时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太子妃极喜在厨房大展拳脚,可是她做出来的菜……又有谁敢吃呢?
毕竟四司六局做菜要钱,太子妃做菜……要命啊。
有时候事情的发生就是这幺急转直下,接二连三,令人措手不及。
陡然一道圣旨下来,
柳絮就这幺背着两个小包袱站在了冷宫前,
她攥紧小拳头举在胸前,咆哮怒问身侧柔弱美丽的宫妃:“小姐,你!做!了!什!幺!啊!?!”
然而林芙清对自己的厨艺好像并没有自知之明:“都怪你拦着不让我下厨大显身手。”
她还捧着脸叹息道,“抓不住男人的胃,就抓不住男人的心,久而久之陛下厌弃了我,自然就将我贬来这了~”
“……”
柳絮擡头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她很惆怅。
好吧,日子再难也得过。
小丫头勤勤恳恳,兢兢业业,
翻土种菜~挑粪洗衣~生火烧水热饭~
她这边刚在小菜地施了肥,
林芙清就不知从何处翻出来一张破旧的摇椅,她执盏温水,翘起二郎腿躺在上面摇头晃脑,掐着嗓子咿咿呀呀地吟唱:“近前看其,详上写着~秦香莲呐~三十二岁她~状告当朝……”
??这是可以唱的吗??
柳絮扔了粪桶狂奔过去一把捂住自家小姐的嘴,欲哭无泪道:“小姐,这铡美案的戏可不能乱唱啊!!”
这要让旁人听去,岂不是又要参上一本,说被贬入冷宫中的林氏芙妃不知悔改、罪上加罪,指桑骂陛下……是负心汉幺。
“别担心,柳絮,这里方圆几里只有我们一户呢,隔墙没耳。”林芙清如水的美眸弯成了两只月牙,在她小手中口齿不清地安慰。
小姐还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啊……
柳絮无力地滑倒,大字摊开手脚躺在地上再次仰望天空,
疲惫,太疲惫了,
迷茫,太迷茫了,
在宫中当差,究竟给年轻人带来了什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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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清:宫斗已起,得想个法子远离纷争,安心养胎。」
「谢景执:正合我意,不如爱妃就搬去冷宫住上些时日吧。」
「柳絮:小姐啊,不要再出言不逊了啊。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