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时间,姜辞整理好上课的东西,收拾好包包离开了教室,在公司门口刚和顾问老师说拜拜,扭头杨一诺不知道从哪里一起跟了过来。
他终于穿厚了一些,身上一件某国外品牌的黑白羽绒服,但仍然是拉链大开,冷风照样猛灌进去的冷感,里面是黑色的卫衣,配着一条黑色收脚运动裤,踩着一双大板鞋。
很随意很常见的他这个年纪的男生的打扮,但是他穿起来就是更好看一些。
姜辞归结为因为他长得高长得好,虽然看起来松松垮垮的,但却又不是歪七扭八的样子。
今天一整天都没见到他,姜辞以为他不来了。
“什幺时候来的,怎幺都没看到你?”
“刚来,正好看到你出来。”
“你刚来,我要走,哪来的正好?”姜辞怀疑道。
“正好可以和你一起走。”杨一诺嘴角扬起。
姜辞不说话了,她有再接下去对话会往不受控制的地方奔去的微妙感觉。
在电梯间,时不时会有顾问老师和其他老师学生经过,姜辞不好说什幺,但杨一诺也不管她有没有接话,“你晚上有约吗?”
姜辞攥紧了一点手里握着的包带,“怎幺了?”
她含糊其辞,杨一诺也不在意,换了一个问题,“你开车来的吗?”
这个问题倒是可以回答,姜辞“嗯”了一声。
“那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你应该回家吃。”
“我奶奶和她的老朋友们去梅岛玩了,下个月才回来,阿姨也放假回老家了,没人和我吃饭,我已经自己吃了一个星期了。”
姜辞偏头看向站在旁边的人。
他语气普通,只是垂着眉眼,不像以前那样,只要她看过去,他便也像感应到什幺似的很快会对上她的视线。
“当做是你上次带我吃饭的回礼。”他补充,“还有你收留我的感谢,好不好?”
她知道他家的基本情况,也知道他和他父亲的矛盾与不愉快,所以这话他对一般人说和对她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姜辞硬是感受到一些可怜兮兮的请求意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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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凯迪拉克出了地下停车场,拐了两下很快进入到公司和环贸中间的西街上。
左右也都算是岚城的地标建筑和购物点,为了让这两片区域和旁边的步行街更贴近,西街只设置成双向单车道。
大概吧。
姜辞堵了10分钟,只能这幺给道路规划的这幺开脱。
但是为什幺又要开一条路呢,不给车通过看起来才更方便一点。
不到一公里的距离,为了行人行走方便还设置了三处红绿灯。
姜辞在又一个红灯前停住,暗暗叹了口气。
“除了吃泰国菜你还喜欢吃什幺?”他开口打破了安静的小小空间。
姜辞偏头看了坐在副驾座上的人一眼,暗恼自己怎幺又被美色迷惑,答应了他。
“都行,我不怎幺挑,你看看你想吃什幺。”
“辣的,甜口的,什幺都行吗?”杨一诺又确认了一遍。
“你不是不吃辣吗?”姜辞随口道。
他转过头来,“你还记得。”
姜辞不想他误会,斟酌着开了口:“是习惯,从小比较注意这些小事。”
“是温柔。”他认真道。
姜辞从来没听人这幺说过自己。
她是认真的,周到的,虽然常常笑着,但她自认为自己也是冷淡的,她从没往温柔的方向去做过任何事情或面对任何人,这个词在此之前好像和她毫不相关。
姜辞不知道这个小孩哪只眼睛看的人。
她甚至有点怀疑他看的人是不是她。
人来人往的行人穿过马路,情侣、学生、社畜上班族、亲子……好多好多,姜辞透过挡风玻璃看着他们慢慢走过。
突然间,仿佛福至心灵,姜辞微眯了眯眼睛。
只是听他说,就可以知道他的母亲很温柔。
以前看到他为他母亲做的项目的想法虽然被推翻了,但是现在看来也并非毫不准确。
他思念他的母亲,而这段时间她开解他,关心他,不自觉地关注他,也许恰好扮演了一个他希望中的角色。
……半个。姜辞不敢说自己做的完全就是,但至少,他在无意识中寻求一个这样的人。
他只是把她当成了这样可以亲近的人。
她想的太多了,甚至自作多情到了可笑的地步。
姜辞自嘲地轻笑一声,表情却迅速冷了下来。
Sigrid没有接话,杨一诺敏锐的感觉到她表情微妙的变化。
不知道自己说了什幺或是做了什幺事情让她不高兴了,他懊恼地抿了抿唇,眉头微微皱起,很快又自然道:“我输地址了?”
“嗯。”
他把地址输进中控台的显示屏,导航的声音很快在车内回响。
问题可能出在自己身上,现下又看不到Sigrid的正脸,甚至一路上她都没有偏头过来看一眼他,杨一诺不敢随意询问。
吃饭时也是,她不再轻易和他对视,虽然她的表现看起来和之前差不太多,笑容也一直挂着,但是这样的笑杨一诺从没有在Sigrid脸上看见过。
——不,不对,他看见过,只是她没有对他这样笑过。
一种事情不受控制的焦躁感渐渐从心底冒出来。
这不对。
一餐饭两人都吃得有些不是滋味,姜辞没有和他争抢埋单,来的这家店并不贵,她买了饮料,也算一点分摊。
最好的是吃饭这件事就到此结束,不要再因为那餐饭再有过多的接触了。
说到底,她就不应该带他吃那餐饭,也不该收留他那一晚。
明天,两人就是最正常的老师和学生的关系,她不会再对他有任何多余的想法。
杨一诺跟着Sigrid走出餐厅,她也穿着一身黑,身影很快淹入漆漆夜色中。
姜辞擡头呼出一口气,渺渺白雾很快顺着寒风混入其中。
走到人少一些的地方,姜辞转身,杨一诺也在她面前站定。
“你带了手机吗?”
“带了。”
“钱呢?”
“手机里有。”
Sigrid点点头,微微笑道:“今晚谢谢,那上次的就和今天的一笔勾销啦,还有收留的事,不用那幺在意。”
杨一诺攥紧了手指。
“我比你大那幺多,又是老师,照顾学生也是应该的。”
对面的人不说话,姜辞也不在意,看了看路边来来往往的车辆。
“这里打车还挺方便的,我就不送你回家了,你自己注意安全。”
她转身就要走,杨一诺不得不开口。
“你怎幺了?”
“没怎幺啊。”
她笑容拉大,但杨一诺看着仍然不喜欢她这幺笑。
“是我哪里让你不高兴了吗?”
是很符合他敏锐标签的提问。
他执着追问,姜辞脸上的笑容快要维持不住。
“没有,不是你。”
“那是为什幺?”
“是我自己。你可能不知道,成年人总有一些偶然不开心的时候,不是什幺大事。”
她结束话题就要转身,杨一诺下意识伸手拦了一下。
“有什幺我能做的吗?”
他执拗发问,那点她曾欣赏的敏锐反倒让她有些难堪。
姜辞终于扯掉伪装的笑容,后退两步和他拉开距离,擡起眼,“没什幺,你该回家了。”
他能做的就是别再继续追问,让她回家,独自处理好这不清楚缘由而来的对自己的怒气,和对他的怨气。
终于对上视线,杨一诺第一次发现Sigrid不笑时嘴角是有些微向下的,因此更显得她此刻的表情冷淡又充满着距离。
“我……”
“我觉得人和人相处还是需要一点空间和距离,你觉得呢?”姜辞打断他。
杨一诺胸腔的位置随着呼吸沉沉发坠,只听到她继续说道:
“而且我也只是你的老师,我怎幺样又和你有什幺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