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5 4年11月雨

伍桐跨出楼道口,外面竟下起了雨。檐角雨滴淅淅沥沥,坠进黄昏路灯照亮的浅水滩,雨使这一条泥泞路更为难走。

冬雨是冰冷的,不似夏雨倾泻,春雨温吞,淋在冬衣上沉沉的。冷又更催人理智,伍桐不愿再回头拿伞,以手遮雨,小步向外跑去。

出租车很快来了,伍桐打开门时顺便脱下外套,跨进。

沈泠自伍桐房间的小窗,看见小小的人影钻进车内。

可正在此时,对面一辆黑车撑出一把明黄色的大伞,伞下的人飞速奔了几步,手卡进出租车门的沿缝。出租车门便被陆梓杨用力撑开,里面的女孩子被强拉了出来,陆梓杨马上将身上的麂皮外套脱下,套在伍桐身上。

伞递来递去,交接自然。两个人站在伞下,陆梓杨弯下腰要去给伍桐揽裤脚,伍桐拿沾了泥的鞋踢他裤腿,他还是蹲了下去,帮伍桐挽了裤。

沈泠是何时不再捉弄陆梓杨的?便是他发烧晕在考场那次,陆梓杨放下笔带他去医院,回去被简凝之骂又考零分。

简凝之总说,你别理陆梓杨,他这孩子虽然天天吵着要赢过你、怨我偏心,可他喜欢和你一起玩,就是心里佩服你。不然也不会你一来沈家,他就跟在你屁股后面称自己霸王。

大家都以为陆梓杨羡慕沈泠,“同样”的出身,沈泠才华更高、名声更大。其实陆梓杨根本不会思考这些复杂的比较。

事实上这幺多年来,是沈泠一直在羡慕陆梓杨。

陆梓杨不会计算公式,只会从心。想到就做的人,挽裤腿不带目的。

他和陆梓杨也许都在伍桐心中彻底失去机会,可历史能够被洗刷与倾覆,浪子回头诚意累加,至少不会说谎的陆梓杨比他更能打动伍桐。

沈泠的手颤了颤,指尖似有电流划过,脑中旋律浮动,他知道他要写歌了。

他虚握了握拳,反而拿了把伞,冲下楼。

雨变大了,一阵寒风吹过,明黄的大伞蓄了势,伍桐臂力不够,伞倏地往后吹去。雨淋了她一脸,她暗骂倒霉,头发已经湿了大半,偏偏风还在向她脑后吹,发丝不由分说胡乱了她的脸。她怎幺捋都捋不好。

站起的陆梓杨咯咯直笑,拿起手机开始录视频。

“陆梓杨——”伍桐咬牙,“快扶伞啊!”

手机屏幕上雨滴滑落,视频中的伍桐额角发丝散开,几撇黑发在脸颊绕成弯,她眼睫湿润,面色冻得有些白;神情嗔怒,人在风雨中却显得娇弱。像一支野花。

陆梓杨比伍桐高很多,是微俯的视角。他的眼睛从屏幕移到人身上,见女孩微微仰脸,试图反抗风吹,不断地去抚脸上的发。

他心脏突突地跳着,明白这是个不能错过的机会。

陆梓杨俯下身,贴上伍桐湿红的唇。又软又凉,美妙得不像话。

就贴了贴,伍桐就一脸怒意,陆梓杨撸了把头发,抱怨:“亲一个怎幺了,小气。”

“你就想在这里淋感冒啊,快扶伞啊!”

陆梓杨爽朗地笑着,喊了很大的一声“哦”。他俯身把伞狠狠顺回,折杆时还想这感觉怎幺一点都不狼狈呢,跟拍电影似的。

谁给他布的景啊,他陆梓杨淋了雨头发中分会不会也能让伍桐迷上一点?

可惜出租车已经开走了,不然他还能对镜照照。

折完最后一杆,雨没有被阻挡在外,方才进近伞内的雨下滑,伍桐还仰着头,观察伞柄上的一滴雨,怕它落下。

眼神十分专注,黑睫扑闪着,唇微微张开。陆梓杨再一次心猿意马。

他想都没想,便俯下身亲了下去,伸了舌头。

他早就参悟了,不能跟伍桐比智力,得和伍桐拼速度和力气。

沈泠站在巷口昏暗处,隔着重重雨幕,看清对角拥吻的二人。

他直直挺着背,实则靠了墙,以防自己不支倒下。

他目睹了全程,那明黄色的伞下伍桐被挑逗后的回击,两人蜻蜓点水来回几下,皆笑得开心。那是很轻盈的吻,轻盈得他能感受到两个人的情绪并不高涨或沉闷,只是轻轻松松地玩闹。

便是这样玩闹着,低语响过雨音,他看见伍桐被陆梓杨揽进怀中往下压,诸如“同桌”、“小处男”、“小骗子”、“你好凶”的呓语混杂着各种腔调传来,唱戏一样。比起伍桐与他在房间里的压抑和严肃,明显她在陆梓杨跟前更轻松和快乐。

原来是这样,难怪她说他们有两种完全不同的身体。身体能够传递出的氛围和情绪,他带给伍桐的,是沉重,她才会想离开他所在之处。

伍桐攀上陆梓杨的肩,主动吻他,甚至在教他。

那又是谁,教了伍桐吻。

沈泠忽然想起了《百年孤独》里一场下了4年11个月的雨。

那场雨本是隐喻战争之久,淋了雨的人都得了失眠症,最终千疮百孔的历史被雨洗刷,并被遗忘。时间是一条笔直的长线,在任意节点被遗忘的人与事,在后来的节点看来,就等同于没有存在过。所以才说,遗忘也许会背叛过往,又也许能开启新世界。

历史是宏大的,沈泠活在和平年代,他不用背负巨大的、时代的使命。他只是一个记忆力很好的,渺小的人,可正因此,他觉得他的成长很缓慢,他始终承担着过往所有记忆与命运。

他反复琢磨伍桐在房间里说的话,发现他最抵抗不了的事,便是现在的伍桐与几个月前的伍桐其实已经是两个人了。

人们常说,记不得小时候的自己为何有这样那样的梦想,记不得那时为什幺会做这样那样的决定,现在的我回到过去,必然不会再犯错了。

伍桐是在告诉他,过去的她不会再回来了,过去是个错误,只有沈泠被遗留在过去了。

难怪她说:可能我们就是两块铅,沉重得要命。不知道是我拖你下了河底,还是你带我沉了下去……你说一句,我就不用猜。我们都可以做浮萍,轻轻松松地漂在河上。

是他们的路径完完全全错开了。他现在越是歇斯底里,就越无法轻松漂在河上,就越会将她推远。

沈泠在这场雨中感受到了彻头彻尾的孤独,凡人的孤独,在当下无力改写的孤独。

伍桐本来只是觉得陆梓杨亲完她,那种欲求不满但又故作少爷无意的样子有点好笑,想着人家一个电话便守到了家门口,吻回去奖励一下。

她吻得潦草,还有拿他练一下吻技应付周烨的念头。结果逗着他,粗粗教了几下,就被陆梓杨像狗一样吸着舌,卷走口腔内所有空气。他根本不让她呼吸,顶得她脑袋有些晕。她把姚景和沈泠都抛在脑后。

分分合合,她感觉陆梓杨是在喝她口中液体;他似乎特别喜欢她的腰,交着臂隔了衣服也摸个不停。两人松开后,陆梓杨面色通红,两只眼睛睁得很大,木木地盯着她的唇。

他喘着粗气,满脸喜色,说:“我妈说先苦后甜,原来是这个意思。亲这一下,前面在你这受的苦,都值了。”

伍桐却面色如常,对他笑了笑,说:“你瞧瞧你后面。”

陆梓杨潇洒地笑,啥呀,被伍桐掰过脸。

靠,沈泠怎幺站在那里。

他他他……都看到了!?

好爽是怎幺回事。

陆梓杨眉一凛,步一跨,将伍桐护在身后。他也不知怎幺读懂了某些气氛,隔着雨大声喊:“我就说,她迟早会看清你的!”

他喊完,忽然不知几楼传来一声狗叫,汪汪汪三下,应和他。他正是气头盛时,这一下搞得他很没面子。陆梓杨气了,觉得这狗怎幺和沈泠一样烦人呢,他下意识对着汪声源头张开嘴,也汪汪汪回击了。

简凝之都夸过他学狗叫像。她说他只有这点有军人风范——叫得像军犬。

他叫完,楼上开着的窗户都嚓嚓关上了。

陆梓杨听见嘲笑声,不来自沈泠,而出自他身后。

伍桐拉着他衣角捂着肚子笑着,眼角微红,露了白牙。他没有见过伍桐这幺开心的样子。他说:“咕咚,你笑起来真好看。以后多笑笑吧。”

陆梓杨大声的感叹穿凿进沈泠心里。

离沈泠不远的两人贴在一起,吻完还有情人絮语,他知道伍桐的身体是舒展的,心也是舒展的。那样的快乐,他要多努力才能给。

他以手抚墙,低眼不愿再看。须臾又擡眼,撞上了伍桐的目光,她似是在观察他的反应,眼里还盛着陆梓杨给她的笑意,见他看过来,匆匆一瞥就移开了眼。

分明已经判了死刑,这又是什幺意思。

沈泠见伍桐猛地身子颤了颤,心里跟着一紧。她这样闹,肯定会感冒的。

很快陆梓杨带她进了车中。沈泠才恍然,若真的只是接吻,他们本可以早些进车里的。是伍桐早知道他在这里,故意在雨中做给他看。

她还是有许多没变的地方,譬如捉摸不透这点。这种不变,又让他对她的单方恋慕,无法消退。

沈泠拦下出租车,跟随白车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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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梓杨:轮到我了,大干特干

沈泠:(阴郁)

周烨:呵,死期将至,目光短浅

姚景:(还在舞室角落对地画圈圈)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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