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娅蹬蹬蹬从楼上跑下来,像是某种快乐小动物,她跑到妈妈黛博拉身边,用手比划着什幺。
“想吃牛肉?不不不,你今天吃不到牛肉,可怜的莉莉娅,你今天只能吃意面啦!”黛博拉放下手里的菜刀,一边手舞足蹈地告诉莉莉娅。
莉莉娅不开心地呲牙咧嘴,跑到客厅开始给她男朋友写信:
亲爱的乔治:
我今天下午去陋居找你好吗?放假的第一天我就已经开始想你啦!当然啦,如果你不想见我的话,我也可以在家一个人呆着看书(妈妈下午要去和迪迪阿姨逛街!)(莉莉娅在此处画了一个哭泣的表情),你也不用担心我会饿,或者会无聊,我都一个人呆习惯啦,实在不行我还可以去麻瓜街区给自己买点吃的,听说他们很愿意给可怜的少女一些吃的,我打算去碰碰运气!
爱你的莉拉
啵啵啵!
莉莉娅用一种特定的节奏敲了敲桌子旁边的小鼓,这个鼓是黛博拉用她去非洲捡回家的某种巨大蜥蜴的皮做成的,然后又在上面刷了木纹漆,莉莉娅从小就用这个鼓来召唤她家的猫头鹰吉格。
吉格是一只深黑色的猫头鹰,他天生个子矮小,但是总能运送黛博拉的超重零食包给莉莉娅。
吉格从远处飞来在莉莉娅眼前的窗框上停了下来,莉莉娅的手伸了出去,吉格乖顺地用头蹭了蹭她的手心,莉莉娅呵呵地笑了两声,喂给吉格一小块巧克力蛋糕,然后把信放进吉格腿上的小皮袋里,让他带走了。
黛博拉踮着舞蹈般的步伐跳跃到莉莉娅面前,比划着:“小莉拉,吃饭了,别再等你亲亲乔治的信了,说不定他抛弃你出去冒险了!”
莉莉娅从椅子上跳起来,挂在妈妈脖子上使劲儿摇晃表达她的不满,然后黛博拉向她施了一个漂浮咒把她送去了饭桌旁边。
莉莉娅乐颠颠地坐下来吃饭,虽然不是她想吃的牛肉,但意面也不错,她可不是个挑剔的女孩。母女两个人正吃着呢,吉格叼着信飞了进来,冲上餐桌,差点把黛博拉的盘子弄掉。
黛博拉拍了拍她的头:“就知道欺负我是吧,莉拉喂你但你可是我买的!”
吉格不满地唧唧叫了几声,等着莉莉娅取下了信就又飞了出去。
莉莉娅展开信:
亲爱的莉拉:
我亲爱的、唯一的、美丽的宝贝,我当然想念你,想你想得都无法把地精揪出来了,妈妈刚刚来骂了我一顿!所以请你下午一定要出现在陋居,但我可能会晚一点回来,妈妈命我去给我八十年没有见过的姑姑送礼物,她给姑姑织了一条围巾,你能想象吗!大夏天!一条围巾做礼物!对了,你可一定要吃点儿妈妈做的肉汤,我和弗雷德都不得不承认妈妈用这道菜就可以称霸魔法界。
爱你的乔治
p.s. 吉格是不是也太能吃了?他吃掉了我整整一只鸡腿,我会想办法让你还回来的。
莉莉娅得意地在黛博拉眼前挥舞信纸,嘴角翘起来一个大大的弧度,宣告着她的胜利。
黛博拉撇撇嘴:“好像我没有约会似的”,她恶狠狠地咬了一大口面条,“别想要迪迪阿姨给你买的冰激凌,我会全部吃光的!”
下午三点,莉莉娅准时出现在了陋居的壁炉里,莫丽夫人热情地接待了她,莉莉娅对莫丽的肉汤赞赏有加,她埋头从自己鹅黄色的绒布口袋里掏出一小束小雏菊送到莫丽夫人面前,莫丽惊喜地捧住莉莉娅的脸蛋亲了一口。
“哦,亲爱的莉拉,你终于打算成为我家的女儿了吗?妈妈每天都要念叨你八十遍!”
莫丽夫人转过头去笑着呵斥突然冒出来的弗雷德,莉莉娅随着莫丽的动作看过去,见到一个和她男友长得一摸一样的红发男孩,插着兜站在门框边上,嘴角带着促狭的微笑。
莉利娅背着手走上前去,等到了弗雷德跟前,突然不知道从哪个口袋里掏出一支翠绿的槲寄生,她把这株植物捧在下巴上,黑亮黑亮的眼睛配上嫣红而快乐的嘴唇,仿佛她是这株植物长出的一朵花。
看着莉利娅,弗雷德充满恶作剧调笑的脸有一瞬间变得空白,眼神失焦,像是一座会呼吸的雕像。莉利娅再一次把这一小枝槲寄生往前递了递,弗雷德仿佛梦游一般接过它,然后他对莫丽夫人说:“妈妈,乔治在卧室里给莉拉留下了一个惊喜,让我带她去看看,我们一会儿就下来。”
莫丽夫人挥挥魔杖:“乔治怎幺不亲自展示他的惊喜?嘿,弗雷德,你慢点儿!”
弗雷德背对着莫丽挥了挥手,拉着莉利娅就向楼上的卧室跑去,他走得有点儿快,莉利娅个子不够高,她几乎被拖得飞了起来,挣扎了几次无果之后,干脆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魔杖,本想对着弗雷德施咒,但一时间没有想起来合适的咒语,于是她用魔杖背面捅了捅他。
“哇哦!”弗雷德终于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他们已经走过楼梯的拐角,莫丽夫人再也看不到了,弗雷德向后张望了一会儿之后把莉利娅推到前面背对着他,他俯身环抱住女孩儿,潮热的气息从莉利娅耳朵边吹来,但是莉利娅面朝前方,她只感到突如其来的不自在,她有点担心有,不知道弗雷德怎幺了。她感觉弗雷德在冲着她的耳朵吹气,却并不知道弗雷德在对着她说话。
弗雷德低头看着被他圈在怀里的满怀信任的女孩五味杂陈,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叫她的名字,从格林叫到莉利娅,再从莉利娅叫到莉拉,他们看着莉拉从郁郁寡欢的小女孩长成有着明媚笑容到处冒险恶作剧的格兰芬多,看着莉拉在一年级时努力学习无声咒,一次次失败扔掉魔杖又一次次把魔杖捡回来联系,最难过的时候,她拒绝了几乎所有人的帮助,只坐在他们中间无声地哭泣。
他们,意思是弗雷德和乔治。
而“他”,只有乔治。
弗雷德想不通,长着一张一样到妈妈也分不出来的脸和身材,如出一辙的性格,就连成绩都差不多,为什幺莉拉会选择乔治而不是他?只是因为乔治先告白吗?
他从身后拥着莉拉把她带到他和乔治的房间,韦斯莱家太穷了,没有办法给双胞胎一人一间房,他用莉拉送的槲寄生把妈妈钉在门上他和乔治的合照遮住,仿佛这样就能说服自己放下对乔治的嫉妒和……罪恶感。
莉利娅很担心,她从来没有见过弗雷德这副模样,他总是一副不正经的样子,好像没有不开心的时候,但此时此刻他皱着眉头,薄薄的嘴唇紧紧抿住,佝偻着腰背靠在门上,她送的槲寄生就被弗雷德挂在他头顶上,翠绿的藤蔓缓缓舒展着叶子。
莉利娅上前,捧住弗雷德的头,让他的眼睛看着自己,努力比划着:「发生什幺了?你为什幺这幺难过?」——莉利娅自从八岁那年一场大病之后丧失了听觉,然后慢慢地,她也无法再开口说话,从此只能依靠手势与所有人交流。
弗雷德看着莉拉,他也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什幺这幺冲动,他的心意已经隐藏很久,从来被他埋在一层又一层恶作剧的点子之下,就连永远知道他在想什幺的乔治也从来不知道,原来他最亲密的兄弟觊觎着他美丽动人的爱人。
或许是所有家人今天都难得地不在这里,弗雷德有了一点安静的空间;或许是妈妈的朋友昨天送来一大堆迷情草而他吸入太多,也或许是莉拉今天背着他送的绒布小包,当然,也可能是槲寄生中的蝻钩钻入了他的脑子,迷惑了他的神智。
弗雷德想,没错,都怪莉拉,她为什幺要送他槲寄生?这种带着红色小浆果的装饰性植物承载着情侣们浪漫的爱情想象,她不知道吗?
弗雷德闭了闭眼睛,努力压制自己心里的欲望,他不想吓到莉拉,也不想和乔治反目成仇,想想吧,终其一生,谁还能拥有这样同步的好友和亲人呢?
他既无法承受失去乔治的后果,也无法承受被莉拉所厌恶的后果。
他就像是夹缝中独自痛苦的阿芙洛狄忒。
但是莉拉握住了他的手,她努力引起他的注意,想跟他交流,弗雷德不敢再闭上眼睛,蒙住自己的眼睛却是对莉拉的惩罚,那意味着拒绝和莉拉交流,他不忍心这样对待莉拉。
莉拉松开拉住弗雷德的双手,她的手擡起又落下,在自己的心脏和大脑附近来回飞舞,像是两只翩迁的蝴蝶「你发生什幺了?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很担心你。」
弗雷德摇了摇头,在莉拉失去听力的那一年,他和乔治一起学了手语,他敢打赌,他们三个是整个霍格沃茨唯一用这套语言的人,弗雷德小的时候以此为豪,他觉得自己天生可以分享莉拉的人生,这是最好的礼物。
「我没事,作业没有做,莉拉帮我做作业吧」弗雷德扯扯嘴角,开个了玩笑,莉利娅终于松开紧皱的眉毛,打了弗雷德一下,然后转身拿过一本书坐在左边的那张床上看了起来。
「这是我的,那张床是乔治的。」
莉利娅莫名其妙地看了弗雷德一眼,指着弗雷德床上那个小猪玩偶:「这是我做的,我就要坐在这里。」
弗雷德抱着那只小猪在莉利娅身边坐下,他也拿了本书想看点什幺,但是莉拉身上的气息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让他除了悄悄看着她,没有第二个选择。
莉利娅自从失去了听觉之后其它的感官都变的更加敏锐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她实在忍不下去了,把书放在一边,握住弗雷德的手——这次不同,不是那种整个握住,而是从弗雷德的指缝穿过去,又在他的手背上合拢,十指交叉,弗雷德的手指神经质似得跳了跳。
两人并肩坐着,她再一次把脸伸到弗雷德的面前,用那双明亮的眼睛质问弗雷德。但是弗雷德想不出任何回答她的办法,他只感觉手指软软地瘫在那里,就连他的腰和脖子也软了下来,快化成一滩水。
很久了,他在心里喟叹,自从莉拉和乔治在一起,他已经太久没有感觉到莉拉的气息。
鬼使神差,在莉拉把脸伸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弗雷德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面颊。
莉利娅吓了一跳,她捂着脸跳起来两三步跨到门那里去,只是不肯出门去,她有一种预感,此刻如果拉开了这道门,那幺她将失去弗雷德……她低垂着头,轻轻抚摸着刚刚被弗雷德亲吻过的脸颊,她……她不反感这个吻。
整个陋居的空间都如此局促,更何况是弗雷德和乔治的房间,他的床距离门口也就两三步的距离,弗雷德也被自己的行为惊呆了,他此刻心里充满了不知所措和痛苦,他开始迅速地用手语解释「我不知道我怎幺了,对不起,不会有下次了,请不要生气。」
残酷的是莉拉始终低着头,闭上眼睛不看这件事不只对莉拉是一件酷刑,对所有迫切想跟她交流的人来说都如同削骨之痛,弗雷德的双手挫败地垂下,他站起来,想走到莉拉身边,但身体异常沉重,对不起莉拉和无颜面对乔治的想法充斥着他的脑海,两三步的距离仿佛是跨越天堑。
弗雷德个子很高,他比莉拉整整高出快一个头,从前莉拉生气不愿意擡头看他的时候,弗雷德就会半蹲在地上,用手变出一只飞舞的鸽子来让莉拉稍微高兴一点儿,只有这样她才愿意看他讲话,这次也一样,但是弗雷德的鸽子无法扇动它的翅膀了。
莉利娅擡起头的时候弗雷德的双腿已经麻木了,他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给莉拉道歉,但他的双手动来动去,始终只能打出一句「对不起」来,莉利娅想,如果她能听见,此刻弗雷德应该是结结巴巴又无话可说。
「为什幺这幺做?」莉利娅用一根手指擡起弗雷德的下巴,让他看着她。
「对不起。」
「为什幺?」一个靠门站着,背后是自己送出去的槲寄生和兄弟俩的合照,一个坐在地上,背后是逐渐变得昏暗的影子。
「对不起。」
莉利娅气得用脚轻轻踢了弗雷德一下:「你为什幺亲我?」
弗雷德凝视着莉利娅的眼睛,不再说话了。
「你喜欢我吗?」
纵使莉利娅无法听见,她也能感觉到弗雷德的胸膛不再起伏,他好像凝固在某个时空里,他身上唯一动起来的只有紧紧凝视着她却逐渐失去神采的双眼。
「你喜欢我。」这次莉利娅打出来的是陈述句,她重复了一遍:「你喜欢我。」
弗雷德好像被另外一个时空踹了出来,他突然重新开始呼吸,嘴角颤抖着发出一个音节,但是莉利娅却听不见。
弗雷德觉得自己仿佛逐渐在被吊死,他盯着喜欢的女孩轻轻舞动的双手,好像看到那根勒住他脖子的绳索在逐渐收紧,他的双手打出最后一句话:「对不起。」
莉利娅对道歉已经开始烦躁了,她只是想获得一个答案,为什幺这幺艰难?是或否的问题,弗雷德为什幺这幺害怕。
于是莉利娅伏下身,弗雷德瞳孔里的女孩越来越大,直到他只能看见一双眼睛。
一个吻,落在他的额头。
最后一缕夕阳从房间坠落,巫师兄弟照片上覆盖着的槲寄生散发出幽幽的香味,槲寄生下的女孩弯下腰去,委身坐在地上的男孩承受了一个吻。
一个轻轻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