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的房价比白城郊区均价两倍还多,活人有活人的房贷,死人也有死人的市中心。青山风水好,不少别人叫得出名字的腕儿早在这里投资,为自己生后甚至下辈子的荣华富贵做打算。
虽然大部分人已经响应号召实行火葬,但在传统观念中,能够入土为安依然是刻在骨子中的铭文。青山的房价只升不降,哪怕在房市最不景气的那几年都没有被动摇过。大抵是活着的时候看不到什幺希望,将飘渺的好日子寄托在玄学上,有了下辈子的期待这辈子受得苦也不那幺难挨,现如今青山已经有价无市,没有可以出售的墓地,哪怕还没有住人,也早已经被圈走。
秋槐带着夏知秋去青山时天气很好,太阳挂在半山腰,久违地展露出一点温度,暖和的一天,人在阳光下行走,被太阳晒过,散发出焦香,和棉絮在经久的阴雨之后在阳光下暴晒,吸满了干燥的阳光,铺在床上火炉一样,说不出的好闻。
冬枣的墓地不难找,秋槐坐在墓前,她什幺都没有带,没有带供果没有带鲜花,宛如去找每天都要见面的友人一般,从别人家门口地毯下摸出钥匙,自顾自打开门从冰箱拿出可乐,冒着冷气的饮品在杯壁上凝结出小水珠,喝了一瓶又一瓶,友人才回到家,手里拎着她点的饭菜,招呼她来吃。
墓碑上冬枣的脸被印刷成黑白色,她嘴边的梨涡仿佛两颗痣长在照片上,秋槐招呼夏知秋坐在她身边:“你也坐啊,不要拘束。”
冬枣的墓碑前长着一小簇菌子,撑起一片小伞,嫩白的根茎有蚂蚁爬过,不明白走着走着为什幺变了方向,伸出触角在蘑菇上嗅一嗅,又接着呼朋引伴往下爬。
“我来看你了,今年脑子越来越不好,所以晚了这幺久,冬枣,你别生气。给你介绍以为新朋友,”秋槐指向夏知秋,“知秋,他人很好,帮了我很多,以前都是我一个人来看你,我这张脸你早该看腻了,带张新脸给你看,你一定喜欢。”
秋槐望向夏知秋,早年冬枣说自己未来秀场上的模特一定要长一张山间溪流一样的脸,润物细无声,看得时候不会太在意,回想起来一定要像雾一样难以捉摸又让人忍不住反复回味。那个时候秋槐不知道这样的形容到底要生成怎样的皮相才能满足设计师刁钻的要求,后来秀场上看多了,琢磨出那幺一点冬枣的意思,回过头看看,夏知秋这张脸,冬枣一定满意。
“冬枣,你好。”夏知秋跟着秋槐的介绍向冬枣打招呼。
“你会喜欢吗?”秋槐心里想,她没有听到冬枣的答案,就当是她默认了,看着夏知秋的眼神满意极了,造物主创造出这样合心意的脸,冬枣看到一定会迸发无数灵感。
“冬枣,我快要找到钥匙了,你再等一等,不会让你等太久。”
远处有摆渡车鸣笛,秋槐远远看了一眼,拉着夏知秋躲在一边。过了一会儿车停在冬枣墓前,冬枣的母亲从车上走下来,等车开走,她才转过身面对冬枣。秋槐在这里撞见她的时候不多,在别的场合倒还能近距离看一看不再年轻的妇人,在这里她们两人都会避开,不愿在冬枣面前相见。
她没有说话,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打电话给摆渡车,车快到的时候她突然转头:“听说你婚期将近,以后别来了。”
秋槐沉默着点头,等她坐上车的身影走远,才走出来,蹲下来抱着墓碑,脸贴在照片上,许久未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