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会有期

许乐阳,有多久没见过他了,三年还是更久,林央记不清了。

能从被封杀走到今天,她自然懂得如何利用身边的人脉,这一路她的确是真心实意的,圈内也默认一些良性捆绑无伤大雅,至于媒体怎幺写,网友怎幺猜那都是后话了。

《偷心》巡演开始的时候,正遇上《他她》第一波预告释出,林央本来送给关澄姿和话剧团的花篮和礼物,竟惹出了意外之喜。既然有人循着八卦的味道找了上来,林央也不好扫了他们的雅兴,遂了他们的意愿让这段无疾而终的故事,又以另一种方式续写了一段。

但现在,电影上映、话剧谢幕,这一场意外加的飞页也该有个结局了。

从包厢到后台,得穿过大堂,而此刻的娱记正都蹲在那等着采访。

不得不说是《偷心》的最后一场演出,许乐阳的口碑日益升高,万一能采到一手消息,约上独家,这个月的奖金也就有着落了。

“演了两年话剧就不适应记者了?”林央拍了拍关澄姿挽在自己胳臂上的手,小小的手掌把衬衣的袖子拧成一个尖角。

“不是,央央姐,你要不还是把口罩戴上吧。”关澄姿挽着林央的胳膊,躲在出口向外张望,自从她不拍摄剧集,已经好久没见那幺多媒体记者了,刚刚穿过大堂,也是一路走一路问,虽然还是艾莉丝那一身张扬热烈的打扮,情态却还是个没毕业的大学生。

她手心沁出了一把汗,自从VIBIEZZ那一晚之后,能料到自己被封杀雪藏都是必然的,从来没自己做过决定的她,当机立断选择了留校考研,准备毕业后再考话剧院,到时候就能走正常途径和经济公司解约。

不止是帝城的影视圈,她已经决定从此都要和镜头分道扬镳了。

她以为林央这一走,也不会再回来了,帝城深处不过也是个千篇一律的销金窟,千金买笑的埋尸场,如果可以,她希望林央永远不要回来,她道:“咱们这样露面也太嚣张了……万一帝城文化……”

林央握紧了她的手,坚定又无所顾忌,哪怕自己只是狐假虎威,身后站着的也是盘踞一方的森林之王:“怕什幺,杨奇盛现在不还是活蹦乱跳的,我既然敢回来,那群人就拿我没办法。”

关澄姿还想开口反驳什幺,邢炘的声音从脑袋顶上,低沉如梵音:“澄子,我还在。没事的。”

她们从未有人主动提起过这段往事,再见面,林央也很少再提起从前帝城的生活,邢炘只能大概从她们日常的谈话碎片里猜到一二。

他不知道要怎幺把散落的星球组合成一个星系,但他懂得怎幺守着落在自己眼前的那颗陨星。

VIBIEZZ那一夜后,帝城更冷了,才到的春天就又被寒气侵蚀,春寒料峭。

GiGi手术后一日,人才终于醒转;林央满脚是伤,被医生强行留在了医院;邓歆崎和关澄姿一个额头有些皮外伤,另一个受了惊吓,都在医院住了一夜,第二日才离开。

可林央出院之前,只有关澄姿来看过她们,邓歆崎人间蒸发似的,再也没露过面。

三个女孩子怎幺说也算是生死之交,一来二去,关系也熟络就起来。

病房里,GiGi虚弱地靠在床上扒拉着南瓜粥,两天了,她还觉得跟做梦似的,尤其是醒来周遭漆黑一片,只有冰冷的仪器在闪着光。

要不是林央趴在床边睡着了,她还以为自己喝多了被人割了腰子。

直到现在,看着周围的沙发、电视、餐厅、浴室,甚至伙食都是精心搭配过后的营养餐,再想起自己那个郊区的老房子,她真想在这永远住下去,还没有李长疆的狗叫,简直是神仙日子。

可始终,都是要从医院出去的,她们都得为以后想,关澄姿的提议的确很不错,考上话剧院和影视圈切割,也算断尾求生了。

只有一件事GiGi始终没想不明白,昨晚的暴力伤人真的就这幺轻易过去了吗?

关澄姿看着林央,回忆着自己刚刚的提案,她研究了公司的违约条款,她们根本赔不起这幺多钱,考话剧院是最安全有效的法子,可林央好像并没有考虑的打算。

GiGi喝下一口粥,病恹恹地说道,“连李长疆都没找我们麻烦,你们不觉得奇怪幺?”

关橙姿抱着膝盖,忧心忡忡地坐在沙发里,道:“我到现在家都没敢回……小崎姐说杨奇盛也才醒。”

GiGi默契地对上了林央的眼,两人都长舒一口气。

林央也是第二天在GiGi的手术顺利结束后才后怕,一命偿一命也就认了,不然就只能算舍生取义为民除害。

“而且我看网上一点风声都没有,”GiGi又勉强喝了一口粥,脑子里闪过一个人,她冲林央眨了眨眼,问道,“林小姐,请问您有什幺头绪吗?”

林央坐在轮椅上,脸从红枣茶热腾腾的雾气里擡起来,答道:“恭喜您,向女士,您猜对了。”

关澄姿听不懂两人在打什幺哑谜,好奇道:“你们在……猜什幺?”

GiGi看着她,下巴却冲林央擡了擡:“说吧,林小姐,到底是怎幺回事。”

“Escato   Valli。”

林央说得轻巧,GiGi惊得气血上涌,脸色都红润了不少,关澄姿还在迷茫这事儿跟珠宝品牌有什幺关系,GiGi既虚弱又兴奋地说道:“她的意思是,那天英雄救美的是Escato的……”她吃痛地撑起身子,一边看着林央的表情,一边猜道,“我记得你叫他Hugues,Hugues   Escato   Valli……那不就是……”

GiGi的眉毛跳了一下,她做梦都梦不到这样的情节,但看着这独立病房的样,安排的护士护工,一切又都像是真的。

她擡起自己的手狠狠咬了一口,疼得龇牙咧嘴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所以这就意味着这家医院的账单,我们付不起。”林央慢悠悠地啜了口热茶,还笃悠悠地哈出一口热气,大概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样条件的私立医院,她和GiGi靠自己,到死可能也不知道里面长什幺样。

来都来了,就先既来之则安之。

“央央姐……好像——从来没有人问我们要过钱。”关澄姿隐约把故事串了起来,说道,“那天护士来给小崎姐换完药,就直接让我们出院了,问了才知道所有的费用都有人付清了。”

“他还真是周到。”林央抱着茶杯暖手,脚心的伤口又疼又痒,让她不免烦躁起来,她说着话,脑子里已经过了千百种可能,她道,“可这样,这账单的费用至少还得再翻一倍。”

世人皆知,人情债最是难还。

病房里一时间只留下三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GiGi知道林央不想靠出卖肉体换资源,但这一把,已经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局面,自己还躺在病床上,也不知道会不会突然就被警察传唤。

“要不,我们给他打个欠条,然后慢慢还?”关澄姿认真地提出了一个她认为最可行的方案。

林央按了一下轮椅上的按钮,轮椅旋转近到了关澄姿边上,她捏着那张粉嫩的脸蛋,肌肤白里透红吹弹可破,分明还是稚气未脱的小孩样:“你也就睡了一晚上,最多出个床位费。”

她顿了顿,沉下声温柔接着道:“邓歆崎人都跑了,你就别想了,这事儿大概也跟你没关系了。好好上学、考话剧院。”

“那你呢?”

那时,关澄姿并没有听到林央的答案。

GiGi出了院,大家又各自忙碌起各自的生活,再见面是四月里。

三个人挤在GiGi狭小的出租屋里,并排往她床上一躺,小太阳发着红光,撑起了这屋子里所有的热量。

说不逼仄也实在勉强,四年前GiGi胸怀大志地想要捧出林央,却在资本手底下越过越惨,从帝城的外环又搬到了郊区,也只租得起比地下室稍强的地方。

强一点的地方大概在于,小太阳吹得人太燥的时候,还有一扇勉强称得上是窗的东西,能让三个姑娘透口气。

“央央姐,话剧院申考快截止了,你真的不去吗?”关澄姿抱着膝,忧心忡忡地看着林央。

这一个月多,VIBIEZZ的事对她好像毫无影响,公司找上门来,就签了授权书把事情全权委托给学校,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

可林央那,似乎和她不太一样。

林央没听见她的话。

她躺在拥挤的单人床上,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发呆,眼前走马灯似的看到这两个月的生活,看自己如何从一个谷底,跌落进更深的谷底,再如何变成现在这样万劫不复。

“央央姐?”

GiGi揣着药包暖在自己肚子上,手术后的胃太脆弱了,晚饭只是多吃了一口肉,便又抽着疼,她叹了一口气,道:“八卦传的没错,她答应李长疆了,今天自己跑去找他,我知道的时候,她……她已经在公司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近乎耳语,她得知林央要为了VIBIEZZ的事去拍那些不知所谓的裸戏之后,两人几乎把这辈子能吵的架都吵完了。

终于还是没有拦住。

“他反悔了。”林央的淡淡地开口,“他说,我要去和帝城文化那些人好好道歉,才有机会继续和公司合作,不然会告我违约,不止要赔钱还会被封杀。”

“所以才要考话剧院啊!有了铁饭碗,就不算违约!”关澄姿急得抓着林央的手坐了起来,“而且你已经毕业了,专业也够格,为什幺不试试呢?”

林央笑起来,她看着那张天真无知的脸,真不忍心再让她回到娱乐圈这个泥潭里,她也是叹一口气:“澄子,其实我们俩差不多,你的片酬被你妈拿去养了弟弟,我的……”

她话还没说完,手机就在脑袋边上震了起来,震得三人挤在床上浑身像通了电似的一麻,老旧的单人床合着小太阳的嗡嗡声,嘎吱嘎吱摇了起来,林央拿起电话,还不忘吐槽一句:“好歹我也得先帮向女士换一张床吧?”

接起电话,林央语气带笑,像哄着小朋友:“喂,阿如,怎幺啦?”

帝城的春天忘了是什幺时候来的,林央挂断了那通极短的电话,裹着她那件过了时的羽绒服,眼眶血红却空洞。

她丢了魂似的走了,一句话也没有说。

这是关澄姿那一年,见到林央的最后一面。

之后林央的新戏迟迟未拍,被封杀的消息愈传愈烈,她打给林央的所有电话都无人应答,GiGi那儿对林央的事情也是语焉不详。

她一直等,等到年末,看到林央沉寂半载异军突起,连续斩获金视、华视两座最佳女配角的奖杯,当晚迅速宣布成立工作室,成为Escato   Valli在中华区的首位代言人。

那一夜,关澄姿在传遍了流言蜚语的街头,接到了林央的电话。

“澄子,在哪呢?出来吃饭吧。”

平静的、喜悦的、挂念的、悲伤的、熟悉的,这个声音她太久没听过了,她自责自私的为自己找到了出路,却害得林央因为自己再也不能演戏。

可是她还在。

关澄姿蹲在地上,眼泪浸湿了围巾,初冬的风一吹,压着下巴冷得人打颤。

是啊,无论外界怎幺评论林央,对于她来说,林央始终都在年头帝城寒冷的春夜里,解冻了那困住了她童年的冰河。

“那走吧,”关澄姿深吸一口气,郑重地拍了拍邢炘的肩膀,道,“要是有人拍,千万别挡脸。”

邢炘学着她的样,拍了拍她的脑袋回敬她,一脸和善。

关澄姿从前被父母管着,消息闭塞,和许乐阳搭档前后加起来一年,但她也是巡演开始之后,目睹了一次许乐阳和秦沁心争吵,才知道林央和他也有过一段。

她好奇地问许乐阳,许乐阳的回答是——不知道原因。

她又悄悄地跑去问林央,林央给出的答案是——不合适。

既然都不愿意说那也不好再问,毕竟也是过去的事了。

反正这一场意外,到现在都是完美共赢的。

绯闻向来有多令人讨厌,就有多吸引别人的目光。

三人迎着记者穿过大堂,邢炘听话地护在林央身边,不让麦克风戳到她脸上。

林央则牵着关澄姿的手,走在前头大方地顺着记者的问题回应:“如果你们有心,我送来的花篮都写了澄子的名字,不然就是写话剧团的。”

“听说秦沁心因为这事和许乐阳闹了几次分手,林央你知道这个事吗?”

“不好意思,我今天只是个普通观众,和许先生也很多年没见了。”

“不好意思,今天的女主角是澄子,如果不需要我给出什幺观众评价的话,大家就早点下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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