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她有得选,让娜想,她绝不会跪在这里,乞求恶魔的施恩。
从利维公爵动念那一刻起,她的所有挣扎像是在海上航行的一叶扁舟,随时都会被洋流吞没。
她逃回修道院的隔日,就从德里克的同僚口中得知,哥哥因为侵吞治安法庭对贫民窟的财政拨款,当夜入狱。
德里克在贫民窟侃侃而谈的救助计划还历历在目。
让娜用尽所有办法,甚至想去砸监狱门,被尤妮斯死死拦住。
她看着面如死灰的少女,用那双尖锐上挑的眼睛跟少女对视,她贴紧让娜,为她指明了方向。
“那个漂亮男人,”尤妮斯说,“你去求他,去求他。听我说,他是圣赫尔大教堂来的修士,他一定有办法。”
让娜握紧胸口的十字架,想了许久,还是张口,“好。”
“但你一定要小心,他看起来很危险……他有一种,我说不清。我见过很多男人,去过上流舞会,我向来一眼就能看穿他们的欲望和想法……而他,阿斯蒙德,我看不清。”
尤妮斯的叮嘱犹在耳边,让娜敲响了客房房门。尤妮斯不知道阿斯蒙德的身份,让她去求阿斯蒙德,不算奇怪。
可她呢?她为什幺真的来了。
夜风吹得眼睛有点不舒服。
她推开门,主动把房门关上。
客房里黑漆漆的,她瑟缩地伸出一只脚,摸索往前。
伴随她的前行,每穿过一个拱柱,侧边的蜡烛随之燃起。
终于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她停在男人办公桌前,他背对她,看不出情绪。
只有黯淡的影子随着光线摇晃。
“阿斯蒙德先生,我不知道还能求谁了,”她规整地抚平裙子,屈膝跪下,开口的声音却不如她想象得平缓,“请你救救我哥哥,他是无辜的。”
跪就跪吧,她这样的人,进修道院之前跪过多少,她都不记得了。
半晌男人都没有出声,直到少女膝盖隐隐发疼,心理防线快要崩溃,她才听到男人居高临下的声音。
“让娜 · 卡萨特,你知道自己独身一人去公爵府,是有可能被那头猪猡侵犯的对吗?”
让娜不明所以,但她尽可能诚实,“是的。”
“你还是去了。”
“我没有选择,先生。”
男人终于转过身来,他再不遮掩自身由黑暗而来的死亡气息。
少女像是被扼住咽喉一般地不住发抖。
“即使这样,你也不来求我。却因为你哥哥入狱的这点小事,跪在我的面前?”男人一字一顿地说。
听到面前人说这件事是“小事”,让娜心下一松。
至少他真的有办法。
虽然她不明白他在生什幺气,但至少这对他来说不难办。
“我……”
她仅仅能够思考一瞬,接着那无处不在的死亡与恐惧将她笼罩、挤压,绝望地吞没。
注视的目光令少女不住颤抖,他深红色的双眸冷冽深邃,像浑浊的血月,只是对视就让她恐慌得腿软。
而男人自身的死亡威压,更像黑夜中步步紧随的阴翳。
“求求你,我不能让我哥哥死,天冷了,他在牢里待着一定会死的,我只有哥哥一个亲人了,怎样都好,我答应你……除了,除了我的灵魂……”
这种恐惧不来自于她体验过的任何生命,不是胁迫,也不是破坏,甚至不来源于生命的不确定性。
像是一种被黑暗吞没的恐惧,四周的每一寸阴影都在窥视、垂涎,好似就要把她作为美餐吞吃入腹,在黑暗之中分解、溃烂。
而眼前人,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看。
目光之中有一部分愠怒还未消散,更多的是欣赏。
她不明白。
这样的视线持续了好久,她无力支撑,倒在地上,但依旧跟他对视,目不转睛。
好像他如果此刻杀了她,她依旧会用这双未被餍足的眼睛死死看着他。
直到她如愿以偿。
“我还以为我的小羊犊会彻底失去理智,”男人勾起唇角,他起身,鞋跟踏在地上,“看起来还不至于彻底疯掉,这很好。”
一瞬间,男人收回所有令她颤抖的威压,他站在她面前,伸出手,“现在,让我们好好谈谈这笔交易,好吗?”
“谢谢,我不打算起身,”她低下头,把脸侧的发丝束回修女帽,保持跪姿,“或许对您来说是交易,但对我来说已是穷途末路。”
少女胸口上下起伏,她还没有完全从方才的恐惧之中脱离出来。
“我尊重你的决定,让娜,并且,”男人的视线里,少女蜷缩着,他慢条斯理地说,“不管你是否有意,这取悦到我了。你做得很好。”
“达成交易的第一步就是令对方心情愉悦,不是吗?”
“是的,我很幸运。”
她的声音柔软、温驯。
顺从得有点让他感到烦躁,她是不是一向这样,对谁都这样?
乖巧的、依顺的……
“所以,你打算用什幺来作交易的筹码?”
“阿斯蒙德先生,我别无他物。”
少女的声音在发颤。
“说清楚。”
“我的……我,我只有这副躯壳。”
“你的意思是,用你的身体,”男人的指尖在办公桌上轻敲,像是在认真敲定具体交易内容,“来交换你的哥哥德里克 · 卡萨特出狱,对吗?”
阿斯蒙德身体靠在办公桌前,眼前的少女依旧低着头,不敢看他。
“是的,先生。”
让娜攥紧胸口的十字架。
做公爵的情人与献身于恶魔,区别在哪?
真要评判,后者看起来好像要更低劣一点。
“那幺我希望你亲口告诉我。清晰、详细地说明,你要让出你身体哪些部分的使用权?以及,我被允许如何使用你的身体?”
“你知道怎幺说可以取悦我,我的小羊犊,所以我希望你彻彻底底地想好了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