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周山这几天都有些怕见明月。不外乎是生孩子的事,所有人都以为是明月不能生,或许明月自己都那样认为。
可是他偷偷去做过检查,不能生的是他……
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山哥,吃饭了。”
周山立马从厨房拿出碗筷,看了看菜色说:“闻着就香!”
明月笑道:“别逗我开心,吃吧。”
周山帮明月夹了筷菜,腆着脸道:“我老婆手艺就是好,该夸。”
这下明月觉出不对,瞥了他一眼说:“你干了什幺好事?还是给人借了钱?”
周山赶紧摆摆手说:“没有的事,哪能呢!就是……就是、就是见你周末回家受委屈了。”
话到临头,他仍说不出口。
明月噗嗤一笑道:“那有啥嘛,我没放心上。”
两人说说笑笑,周山的眉头也渐渐展开了。
等到要歇息的时候,明月还正在洗漱,周山就已经掖好被子,迫不及待地躺下了。
可明月是个细致的人,她有些调侃地说道:“你怎幺了?平日闹着想要的是你,如今奄不溜秋的也是你。”
周山也不反驳,毕竟这是事实。他只想在毫无顾虑的时候抒发欲望,而当欲望连接上生育的压力,特别是必须带来“生育”的结果,他便成了无能为力的软蛋。
见他一言不发,明月害怕伤了他的心,转移话题道:“园子打整得咋样?”
这个话题使周山来了精神,他笑了笑道:“估计还得多花些时间。”
不知他想到了什幺,那笑容又大了几分。
明月担心道:“不能按时完成吗?”
周山摇了摇头说:“整体应该能按时完成,只是有人住的屋子,总得多花些心思打理。”
这下明月明白了,她也瞧见了,沈姐对那园子的关心,估计要求颇高。
两人又絮絮说了些,便熄了灯。
当明月醒来,周山已离去多时。
手机上弹出两条未读消息。
一条是周山发的:今天下雨,记得带伞。
一条是沈姐发的:昨天的酸梅汤很好喝!今日午餐可否做一道清蒸黄花鱼?谢谢!
朗州的夏日是炙热的,然而寒凉与风雨也会迅速地席卷而来、倏然而去。
明月看了看窗外,暴雨如注。
她有些担心周山在园子的状况,于是加快了买菜的步伐。
做个黄花鱼,做个青椒炒肉,再买把时蔬……
“月姐!”杨红梅闪进海鱼店,收了伞道:“我就说,看背影就是你!”
还没等明月说话,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有些诧异道:“姐,你最近在哪做美容了?”
明月心中微动,她尴尬地笑了笑说:“瞎说什幺呢!就是今天收拾了一下。”
杨红梅摆了摆手说:“嗨,我就说,咱哪去得起美容院,”说着她伸手摸了摸明月的衣服说:“裙子哪买的?挺好看的。”
明月向来不爱收拾,只穿简单的衣裤。这身裙子还是周山好几年前给她买的,今日不知怎的翻找出来穿上,倒引得杨红梅说了好一阵闲话。
“早不记得哪买的了,老样式了。”明月回头说了她一句:“一惊一乍的,该让你请我去一次美容院开开眼!”
杨红梅赶紧笑道:“月姐是白水村十里八乡一枝花,不用去不用去。”
说完径自亲热地凑上去挽了明月的手,细细地将明月瞧了一遍,心说估计是化了妆。
明月不搭理她,买完菜匆匆赶到别墅,雨仍未停。
年久失修的花园在暴雨后越发显得颓败。整个园林是椭圆型的布局,外圈一环是绿意森森的榕树;中环是草坪,昨天刚刚除去了杂草,绿茵中点缀着各式各样低矮的灌木;中心修建着一方水池,当初就安装着过滤净化系统,如今倒是不用如何打理。
若仅仅如此,这花园还算平常。巧妙的是,别墅二层直接修有通往花园的外梯,可以从二楼直接下来到达花园中。而正对别墅的草坪上,还搭建了一个木质廊亭,如今爬满了三角梅,这也是沈采薇想在庭院中烧烤、观影的所在。
明月穿过花园进来,没见到周山干活,四下看了看,便瞥见他和沈姐站在廊亭下躲雨。
见她看过来,沈姐还朝她挥了挥手,一脸笑意。
这下明月放下心来,没顶着雨干活就好。
她朝沈采薇弯了弯腰,提了提手上的菜大声说:“沈姐,我先进去做饭。”
沈采薇也将手拢成喇叭状,回应道:“你去忙吧。”
周山见明月果然带了伞,不由得也带出了些笑意。
沈采薇见他笑,立刻虎下脸说道:“衣服都湿了,还乐呵。”
周山一大早穿着雨衣在花园干活,还是她跑出来,好说歹说了半天才把人劝到亭里呆着。
可是这人还不识好人心,一直说耽误了半天工,倒像是沈采薇这个主人家多管闲事一样。
周山可察觉不到沈采薇生着闷气。他看着大雨,心里还念着工期:“等雨停了,先修朱槿吧。”
沈采薇一下转过脸来,绷不住严肃的表情,小心翼翼道:“可以吗?不用先弄草坪了吗?”
周山像是终于体会到她的情绪,问道:“你很喜欢朱槿吗?”
沈采薇愣了一下,周山却不知道这句话有什幺问题。
她回道:“很喜欢。”
周山点了点头说:“朱槿花的打理相对繁琐,园林中的朱槿基本都是处于生长期,需要处理很多枯枝、病枝、密枝……等雨停了你有兴趣可以试试上阵修剪。”
沈采薇对这类园林知识闻所未闻,一时间大开眼界,急忙应承下来。
有冷风轻轻吹过,两人同时打了个喷嚏。
周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沈采薇见他衣衫湿透,几乎能看到其下隐约起伏的线条。霎时间她双颊羞红,移开视线,轻咳了一声道:“朱槿又名扶桑,古人将其视为神树。”
周山有些疑惑地问道:“扶桑是什幺意思?”
“‘日出,下浴于汤谷,上拂其扶桑,爰始而登,照曜四方。’扶桑,是日出的地方。”
周山便道:“原来是日出的意思。”
沈采薇赧然一笑,似乎意识到了自己掉书袋:“是的,它是光明璀璨的神树。”
周山亦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他不知道自己日日打理的树木,原来有如此美丽的名字,如此气派的来历,一时间想入了迷。
整个廊亭便陷入了静谧,只余飒然的风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