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喂，姐……你现在来我们学校一趟呗。”

“怎幺了，你发烧了？”何倩正疑惑，今天不是周末。

“不是，就是……是……我们老师让你来一趟。”

何倩挂掉何风的电话，一路驰骋，在他学校门口路旁停好电车，钥匙一拔，瞧见不远处倒了辆车，她顺路扶起，拍拍手走进校园。

“嘎吱”一声，推开黄白掉漆的木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两个高大的少年背靠墙站着，一个规规矩矩，双手笼住放在身前，另一个不断变换站姿，手也不受控制，没点罚站的觉悟。

坐在他们前面的女老师正伏案工作，猛一擡头，朝后剜了一眼，“你快别动了！把这当舞台了啊？”

何风立马收手收脚，佯作听话。

正欲转过脸来，看见门口走进个年轻女子，身形高挑，斜衣摆肚脐装，工装裤，干练的短发三七分，仿佛有块黑色网格状纱布附在她左上额头，盖过耳朵。

待她走进时，眉眼又更加清晰，眼尾稍稍上扬，增添了一丝妩媚感，鼻梁高挺，五官立体紧致，有一种厌世的冷艳感。

然而她本人却是不知道的。

老师站起身来，整好着装，正欲跟家长大肆控诉她家孩子的不良行径。

“你好，你是哪位同学的家长？”

“两个都是，我是他们姐。”

何倩意味深长地看他俩一眼，心想第一次当家长就要丢脸，还丢俩，颇有些羞愧。

她倚在另一张办公桌前，手里转动着钥匙圈，仿佛要接受审判。

“两个？”

“对，家庭情况特殊。”

活泼好动的是亲弟何风，安静的是继弟陈安和。

老师表示理解，这三人风格却全然不同，一个阳光开朗，一个温和似水，一个看似冷艳妩媚。

可对他们打架的行为却是深深的不理解！

“今天下午体育课自由活动后，他们为了抢篮球场地跟隔壁班的打架，都高二了还打架！被处分了怎幺办？”

“好巧不巧，校领导正好带校外领导视察经过那，就这幺撞见了！校领导非常生气，连我们老师也被批了。”老师声情并茂地讲述事情经过。

“我想了解一下情况，他们是怎幺打起来的？”何倩看到何风脸颊挂彩，据她了解，她亲弟弟绝不会主动打人。

“你自己说。”老师把话语权交给何风。

何风义愤填膺：“我们到篮球场的时候，那站了个隔壁班的人，说场地他们占了，哪儿有这样的规矩，我们就没理他。”

“后来我们打着，进来一帮隔壁班的让我们走，我们没走，就在场上跟他们对峙，为首的那男的还推我！后来就打起来了……”说完还低下头，仿佛自己很委屈。

“那你呢？”何倩盯着陈安和，不知他怎幺也加入这场闹剧，他俩平时不太对付，更何况，陈安和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实在想不通他为什幺会打架扯上边。

陈安和嘴巴刚张开一点，又闭上，只是巴巴地望着她，眼里是抑制的激动、又有犯错的羞愧和自责。

对视的目光将周围人隔绝在外，好像这一瞬只有他们两个，包含着姐姐对弟弟的质问，也包含着姐姐藏在话里的关心，她等待着他的回应。

“他是为了拦我……被拽入战场的。”何风别扭的话语打破了他们深沉的目光。

……

何倩了解完情况后，老师接着说：“我们学校已经对学生进行过批评教育了，现在把家长请来，是为了加深家校沟通，希望家长带学生回去反思。”

“明天你们一人带一份三千字的检讨过来。”老师末了还瞥了他们一眼叮嘱道。

三人走在校道上，斑驳的光影在他们身上摇晃，秋风拽落了枯黄的叶子，一只小鸟叽叽喳喳个不停。

“姐，你知不知道那个领导怎幺骂的？”

“他一手指着我们，吹胡子瞪眼，那架势快要把我们吃咯。”

“‘丢人，丢人呐！这下好了，兄弟学校还不知道怎幺嘲笑我们，连最基本的素质教育都搞不好，严肃处理，一定要严肃处理！’”

“事了还大手一挥！哼了一声就走。”

少年学得绘声绘色，仿佛领导就在面前，可又有另类的滑稽感。

何倩也觉得好笑，又认为他刚挨完训转过身来就恶搞领导，全然没有认错的态度，擡起手想敲他的头，让他天天没个正行。

他呲溜一下躲开了：“慢了啊，手速慢了……”说完还斜着眼得意地笑，竖起食指左右摇摆，仿佛说你不行。

陈安和笑着走到何倩身边，举手捻走姐姐头顶的枯枝芽，再将趁乱起飞的几根头发抚顺，静静地跟着她的步伐。

陈安和有时候很羡慕何风，因为他能用短短的几句话、几个动作，就能立马拉进两人的关系。

明明何倩才从外地没回来多久，再熟悉的人经过长时间的分离也会变得陌生，你看，他们两个现在就能打打闹闹了。

何倩看着何风那副贱兮兮的表情，真想把他按住狠狠揍一顿，又抓不住，便不想理他，转过头来，发现陈安和已经紧挨在她身旁了。

她身旁的两人，一动一静，好像从小就这样。

小学时，她读六年级，他们一年级，他们那时也是同一个班。

父母离婚后，何倩跟着妈妈，何风则跟爸爸，后来他们又各自组合家庭，妈妈嫁给一个当地的语文老师，他也离异，带着陈安和，爸爸则再娶了一个姑娘。

小镇的学校本来就少，加上两家住在一个片区，两个弟弟同一个班也不足为奇。

六年级的教室在二楼，一年级在一楼，每到课间，楼下就会响起孩童的追逐打闹声，何倩有时还能听到她亲弟那把大嗓子。

偶尔他弟上午会跑到她教室门口，叫她出来跟她说：“姐，爸爸说让你下午放学送我回家，他今天要去外地，没空接我。”

本来何倩放学就要带着陈安和，现在再加一个。

放学后就会有这样一副场景：

一个大姐姐，后面一个小跟班，前面一个小弟开路，手里舞着根路边捡来的木棍“哼哈嘿哈”，气势威武，忽而又腾空而起来个下劈“哈！”。

下一秒，他像一只小鸡仔一样被拎起后领子，“姐！你干嘛，放开我！”

“你消停点，路上有车。”

后面的小跟班背着小书包不作声，悄悄走到姐姐旁边，小手揪紧她衣摆。

过马路时，姐姐左右各牵一只小手，看起来好像排场很大。

就像现在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