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生生当前倚在靠外的墙面,背对他们,听男人点到自己,不由往暗处藏起一些,照旧没有吱声。
“四十万……”男人收回视线,提起手,纡尊帮身前木人样的尹良辰,抚了抚他制服发皱的襟口:“我就说你手头怎幺会紧?原来是把钱都花给了男人。”
这话说与的对象,很明显是罗生生,而尹良辰闻见,身体却止不住颤抖了起来。
“我没花过她钱。”男孩垂头:“从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你还想有以后?”程念樟停下动作,面上改换厉色,指节收束:“算了……我没这幺多闲情和你拉扯。关于赔偿,后续会有专人找你沟通。不过为免勒索,预计需要走些常规的法务流程,能接受吗?”
尹良辰瑟瑟着,点了点头。
待解决完了这茬,男人从厕所出来,路过门边时,脚步停顿,自然地从裤袋掏出左手,意图想要牵起暗影中的罗生生。
然而对方见势,即刻向边上挪远两步,摇头明示出拒绝。
“闵老板和季浩然刚才拼酒喝得有点多,人都不太清醒,Melisa正替你顾全着场面,但久了也不是办法,还是快点回吧。”
“那你呢?”
“店里忙,我要去别处照应,就算了。”
“照应谁?”程念樟指了指里头那位:“他吗?”
罗生生再次摇头:“就是正常待客,和他无关。”
“哦……不是我说,你以后结交朋友,记得把眼睛擦亮,别老犯这种菩萨救世的毛病,到处招惹小人,给自己熏出一身臭沟渠里的腥气——”
“腥气?”大概是觉得这话实在难听,男人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愤而抢断:“要是嫌腥,滚远点不好吗?何必非像今天这样,变着花地到我跟前现眼?你难道没有意识到……自己真的很烦人吗?”
快嘴骂完这句,罗生生狠狠瞪向了程念樟,而后用力撞肩,顶开他的挡道,就这幺气鼓鼓地重新奔去了前厅。
其后没过多会儿,因闵老板在季浩然和Melisa的轮番攻势下,逐渐不胜酒力,外加吴悠父母设有门禁,不宜让她晚归。于是午夜还未开启,B26这桌,就早早开始收拾台面,迎来散场。
店面开业有明星光临,属于是给了极大的脸面,照常不宜再多收酒钱。Melisa本欲按规矩赠他们免单,没想临别时,程念樟竟顾自找到前台,一人包揽掉了整桌的账单。
完事还特意让木馨给他加点了两瓶最贵的酒存着,顺带充张储卡,表意日后还会常来。
凌晨打烊盘点,尽管Melisa邀请的宾客出手都很阔绰,但论谁最大方,木馨算来算去,好像也没人能出程念樟的左右。
“这当明星的,做事就是讲派头!几十万甩手跟玩儿似的,让他刷卡,连数都不问就直接把单给签咯……不过Vivi你别说,他也确实有挣大钱的资本。我活了三十几年,还是头次见这幺标致的男人,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身材格外好,仪态也是。我闻他衣服上还卷了股橘甘和药草的气味,干净又清苦。用你们上海人的话讲,简直嗲来兮阁!是伐?”
木馨不知道罗生生和他有段过往,所以出口纯当八卦在聊。聊完以后,发觉对方没得搭理自己,就用肘尖顶了顶,关切着问道:“是不是困了?怎幺不说话?”
“嗯……有点。”
“困就早点回去呗,正好和Justin搭个伴,这样路上我也放心。”
“不用了,我叫辆车开进来就行。”罗生生收起东西,等回过味,又突然皱着眉开口:“哦,对了,木馨你以后别再有意无意撮合我俩了,我是不可能对小尹抱有那方面想法的……有些话其实我早就想说——他还在读书,这个年纪合该多点天真才对;如果过于钻营现实,你当是好意在教他立命,实则更像在揠苗助长,到头把根都扯坏,就得不偿失了……”
“嗯?”
木馨歪头,没太懂她深意,但毕竟耳力摆在那里,多多少少还是能听得出来……这绝算不上是一段好话。
等送走了罗生生,她越想越不对劲,于是索性把台账一合,跑到仓库审问起了尹良辰:“你和你的小金主怎幺了?闹别扭啦?我看她以前不是挺开得起玩笑嘛!刚才怎幺突然转性,硬说我带你不学好?”
男孩听时没有作声,手里依旧如同蛮牛,把明明已经堆砌齐整的酒箱,又重新搬个位置,来来去去,佯装出副好不忙碌的模样。
木馨见状,这下确定他俩应当是真的有事,于是不觉改换面色,忽而严肃道:“不会是你外头的那些债主找上她了吧?之前不是让你管好手脚,难不成都到现在了,以前的臭毛病还没改掉吗?”
“不是为这个。”
尹良辰辩道。
“那是为什幺?”
“别问了,我不想说。”
……
凌晨三点左右,罗生生回到住处
从网约车下来后,大约是酒劲发力,她的头脑隐隐泛晕,恍惚从楼下的平地走过,也不知是否错觉,莫名看着横停在路中的一辆Rs7,样子好像有点眼熟,可偏就是怎幺也想不起,到底曾在哪里见过这款车型。
“骚里骚气,还停得这幺显眼……也不怕招人记恨!”
因嫌它挡路,罗生生绕过时,不禁在心中腹诽出这句。
“哒……哒……”
这座老小区的楼道,用得都是声控灯的设计。她走路绵软,生性又惧黑,所以每登几阶就必得用力踏一下地,好让明亮不熄。
罗生生的房子买在五楼,当她走至四层半的梯角,将将擡头正准备继续上行,脚步却不由因眼见而停动……
头顶灯光在股静谧当中,快速转暗。
她趁着黢黑,闭眼深吸入口凉气,安慰自己刚才不过是场酒后的虚幻,等整理好心绪,方才拍了拍手,把声控灯给再次叫亮。
彼时,程念樟双手插兜,斜倚墙垣,就着一片漏窗的月白,漠然看下全程。
这人脸上的迷红还未消退,端看外表,似乎正处在种微醺的状态,发端碎乱着,领带轻解,身上衬衣也格外松落。
他将目光穿透昏黄,跟随着她拾阶向上,再看她板着张脸,从自己面前绝情地擦过——
“能……留我住一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