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有道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鲍二虽被鲍大赶出家门,但自从他以牢为家后,倒是多了不少与四大金刚等人打交道的机会,平素和猪朋狗友外出吃喝也不受制约了。

特别是顶头上司哈术赤,每每轮到他出红差时,鲍二总会在前一夜将一切安排好,行刑完毕后所有的吃喝玩乐全由自己一手包办,费用来源主要靠对刑场附近商家的敲诈,因此这些商家对鲍二无不恨之入骨。

为了报鲍大逐门之仇,鲍二还经常带哈术赤等人到鲍家的小店吃酒,哈术赤虽然没有调戏钱大小姐,但总是用色眯眯的目光打量她,尽管她的身材已因怀孕而走样。

酒间哈术赤还和刽子们高声谈色,弄得柜台边上的钱大小姐好不尴尬,鲍大则是敢怒不敢言,鲍二每次看到哥嫂那又恨又怕的样子心情都特别舒畅,似乎比狠狠地把鲍大揍上一顿还解恨。

很快鲍二就成了哈术赤手下的头号人物,其他跟着哈术赤混饭的刽子也开始对鲍二毕恭毕敬起来,称呼也由“小二”变成了“鲍二哥”。

“鲍二哥”这一年似乎开始转运了,一直负责收尸清场等打杂工作的鲍二终于得到处决犯人的机会,哈术赤开始把一些死囚交给鲍二来解决,尽管都是男犯,不过好歹也走出了第一步。

鲍二平日虽好吃懒做,但到底是屠子出身,杀头的活前一两回手段还略显生涩,过后便运斤成风、手到擒来了。

每次出完红差,鲍二都故意拉大队从家门口经过,想在哥嫂面前摆摆威风。有一回大队经过时鲍大刚好拉着货物回店,一酒客指着鲍二说:

“哟,老大,你家老二如今有出息了。”

“有个鸟出息,人家不愿吃的骨头才丢给他啃,狗都不如!”鲍大说话时故意扯高声音,让鲍二听得很不是滋味,他盯着鲍大的背影心里暗暗骂道:“狗巴子眼等着吧,老子迟早把你们踢出家门外讨饭去!!”一年的时光眨眼便过,起初充满自信的鲍二渐渐地又开始心灰,虽说有了处决犯人的机会,但哈术赤让给他的大都是小偷小摸、山贼喽罗之类的杂鱼货色,别说是女犯,有点头面的男犯也轮不着自己。

可孝敬上司的费用却是一毛都不能少,鲍二拼了命搜刮回来的吉利钱真正落入自己腰包的只有九牛一毛,每每看到手上少得可怜的铜板时他都彷佛听到鲍大的嘲笑声在耳边回响。

鲍二虽窝了一肚子火却只能忍气吞声,正当他快要感到绝望的时候,转机再一次出现了。

自赫连勃勃背叛后秦主姚兴自立后,他所建立的夏国成了关中的一支新兴力量,后秦被东晋灭亡后,勃勃更是将势力扩张到长安一带,之后长年与西秦在陇西争夺地盘,国力渐衰的西秦经不起连年的战争消耗,大有被夏国吞并之势。

就在鲍二转行当刽子的第三个年头,赫连勃勃派堂弟刘觉率军与西秦军在平原郡展开了激战,最终龙武卫惨败,大将柴俊失踪,乞伏暮末只得下令大军撤出关中,安定城知府主动开城向刘觉投降,夏军兵不血刃地占领了这一关中主要城市。

由于数年前后秦占领安定城时,赫连勃勃手下的匈奴兵一度烧杀抢掠,给安定城的百姓留下了恐惧的阴影,如今进城的夏军正是由勃勃的堂弟刘觉指挥,无法逃命的百姓只得紧闭门户、合十祈祷,盼望着这位刘大爷能发点慈悲。

刘觉带领亲兵进入太守府后马上将其变成自己的指挥中心,然后召集城中大小官员开始发号施令了。

正当官员和百姓们惶惶不可终日时,营牢的一帮刽子反倒轻松自如,因为这样的场面他们见得实在太多了,虽说一朝“天子”一朝“官”,但刽子的地位倒是一直稳坐钓鱼台,如同皇宫里的太监一般,从没听说他们会失业。

但和过去三秦更替不同,这回匈奴人的进入却令一向太平的营牢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当晚,以郑伸为首的一众刽子和狱卒都被太守召集到营牢中候命,与此同时整个内城都如临大敌般布满了全副武装的夏军,弄得周围的气氛十分紧张。

就在刽子们交头接耳地谈话时,一个身材魁梧的传令兵来到营牢中,大声地问道:“有没有一个唤作哈术赤的?立即前往太守府去见刘大将军!”在大家都疑惑地把目光投向哈术赤时,他从容不迫地拔开前面的刽子,走到那传令兵跟前问道:“我就是哈术赤,你家将军唤我何事?”

“唤你去便去,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就我一个人吗?好歹多去几个吧,是吉是凶总也好有人回来传个话。”

“大将军说了,顶多让你带两个人,身上不能带家伙,明白吗?”

“好。鲍二,李甲,你二人随我同去!”

鲍二看到外面密密麻麻地站满甲兵,脸色早就吓得发白,彷佛他们随时都会冲进来将他们砍成肉酱,现在哈术赤竟要带他们一起到敌将的大本营中更是怕得三魂没了七魄。

“还呆站在那里干甚!还不快去!!”

“是,是……”

李甲见面如死灰的鲍二双腿如同灌铅一般一动不动,唯恐哈术赤再次发怒,只好拉着他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事已至此只管一去。”鲍二无奈,只好低头缩腰地跟着李甲走出营牢外。

此时已近三更时份,夏兵手上的火把映着他们那副凶神恶煞的嘴脸,在黑夜中更让人感到害怕,鲍二的脑袋瓜子里几乎一片空白,双腿如木偶般机械地跟在哈术赤等人的后面走着,不知走了多久才进入到太守府内。

“大将军,哈术赤带到!”

“小人哈术赤参见大将军。”

“小人李甲参见大将军。”

在看到前面的一干人都跪了下来时鲍二的魂魄才返回肉身,马上连蹲带趴地倒了下来,嘴里哆哆嗦嗦地说:“小、小人鲍、鲍、鲍二参、参见大将、将军……”说罢额头冷汗直冒,舌头发干,按在地上的双手不停地打战。

刘觉似乎没有在意丑态百出的鲍二,看到哈术赤等人到后便很客气地唤了他们起来。“听说你是凉州卢水胡族的人,对吧?”

“正是。”

“哈哈哈,真难得。我听太守大人说这里有咱匈奴部族的人时还半信半疑,如今看到你的样子便确信无疑了。”之后刘觉开始用众人听不懂的话来与哈术赤交谈,谈得兴起时两人还一起哈哈大笑。

看到现场气氛比较融洽,鲍二紧绷的心才慢慢松了下来,他微微抬起头,瞄了一下前方的刘觉,心里不禁吃了一惊!

只见那刘觉身穿厚重的黑甲,头上戴着毡盔,满脸的棕黑色卷胡,双眼如猎鹰一样锐利,彷佛可以刺透别人的心,尤其是那两个向外翻的大鼻孔,如同塞外的蛮牛一般不停地喷着白气。

两人用家乡话交流了许久后,那大胡子刘觉看上去越发的高兴,还赐了座给哈术赤,正当双腿站得发麻的鲍二以为可以坐着歇一会时,哈术赤却对他们说:“这儿没你们的事了,回营牢去吧。”鲍二和李甲得以平安返回时虽然松了一口气,可缓过劲来的鲍二在路上却开始大发牢骚了。

“什么狗东西,去的时候怕被人暗算就带上我们俩,现在攀上大树了,却把我们丢一旁,他娘的!”

“那刘大将军与哈术赤同为匈奴人,大概不想留我们这些外族人在这里听他们谈话吧。”

“放屁!他们说的话我们一句都听不懂,有啥可怕的。那大胡子还赐了座,怕是要上好酒菜,哈术赤这厮把我们支出去,什么居心!!”

“好了,你还惦记着酒菜,这年头碰上这事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再说若是那哈术赤真的被那刘大将军重用了,我们的日子大概也会好过一点吧。”

“你说那大胡子明明是个匈奴蛮人,干嘛还改个汉名。”

“这你就不晓得了吧。”李甲又开始卖弄他的学识了。

“这夏国主和一百年前的灭亡大晋的刘渊一样,祖先都是以前匈奴王与汉朝公主生下来的后代,因此以刘为姓。那刘勃勃原是姚苌手下的大将,后来据关中自立才改回胡姓赫连。”

“那大胡子刘觉干嘛不改?”

“听说那是刘勃勃建国时定下来的,他那一支改姓赫连的才有资格继承王位,其余亲戚只能继续使用刘姓,以示区分。”

“操,那大胡子也没啥了不起的嘛,连当个大王都不够格,还他妈装什么蒜!”鲍二脸带不屑地说。

“这话以后就别说了,至少从今天起,他在安定城就是一个大王,敢惹他不高兴一定会死得很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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