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鹞子的统帅,就是沮渠安周,其人长一张鞋拔子脸,笑起来相当阴险。北凉国主用他做这样一支奇袭军的统帅,果然是有深意的。
高、杨二人反复挣脱不及,被绑送到沮渠安周面前。
还没等沮渠安周发话,杨懿就抢先装起傻来:“将军,饶命!我家上有老下有小,就指望着我当了兵挣点钱回去置办些田产……”还没说完,就被旁边高长恭撞翻在地,喝骂道:“你这小厮好生胆怂,我们出来时杨将军如何交待的?被擒之后有死而已,你怎能先求饶了。”杨懿怯怯地爬起身来,道:“高阿兄,他们自己先跑了,只把我们这一阵扔下,分明就是让我们送死的。可我不想死啊,我死了,我女人就要跟别的男人跑的。”高长恭见他一个十几岁少年,说出这样酸不溜丢的话,心中一阵发笑,面上却装出一副迟疑的表情,似乎被他的话说服了。
那沮渠安周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二人一问一答,此时方才一声断喝:“休在本王面前作态。快说,你们在此伏击,准备了几个时辰,又为何还没打起来就没命似的逃?”杨懿被他一吓,现出胆怯的样子来,小心翼翼地道:“我说了将军能放我走吗?”沮渠安周又是一声喝:“跟本王讨价还价,找死!给我砍了!”
说罢就有手下上来动手。
杨懿顿时吓得屁滚尿流,趴倒在地迭声道:“将军饶命啊,我什么都说,什么都说。我们是今天早上来的。来之后就一直坐着等,手脚都麻了,哪还拉得开弓。大家看上面当官的都跑,我们只能跟着跑。”
沮渠安周听闻其言,这才挥手让手下退开,续问道:“你们以前没打过伏击?你们的将军杨大眼可是百战之人,他的手下会如此无用?跑回去了,不会被军法从事?”杨懿道:“不能怪我们的。前两天没日没夜地打张掖,我们都两天两夜没睡了,刚打完又跑到这里来,谁还会有力气。”
沮渠安周一声冷笑,忽然喝道:“好你个贼厮,竟敢欺瞒到本王头上。拉下去,给我剥了他的皮!”杨懿一听,登时吓傻了,竟直接晕了过去。
高长恭见状,大喝道:“你这将军真是蛮不讲理。战场上对敌还不斩无名之辈,我兄弟有什么说什么,你凭什么杀他!”沮渠安周道:“这厮满口谎言,欺我不知?他说你们几天未曾入眠,你看你,眼神炯炯、声如洪钟,哪像是劳累之极的人,分明就是被派来我军中做奸细的。”
高长恭哪想到这沮渠安周眼神竟是如此凌厉,心中一凛,不知该作何回答,只能低头去看晕倒在地的杨懿。
杨懿似感受到了他的无语,竟突然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坐起身来。
沮渠安周见他如此“诈尸”,先是吓了一跳,旋即喝道:“此二人果然是奸细!还好本王多了个心眼,没被你们的装疯卖傻所骗。推下去……”
他刚要招手,杨懿却出言抢道:“将军没兴趣想知道我们是什么样的奸细就把我们砍了?”
沮渠安周见他此时忽然肃然起来,全没了刚才那番做作模样,倒是微微一诧,道:“哼,你们来此,无非是想探听我军中情况,好回去报告你家主帅,却不小心被我看透。就这么简单,又何必要再来细问。”
杨懿长叹一声:“可惜了我阿兄的一身本领,可惜了我这一副好演技,唉。也罢,要杀要剐,请便吧。”
沮渠安周又是一声冷笑,忽然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说道:“演戏?嗯,本王若猜得不错,你接下来一定会说,你二人是专门来投靠我,然后再编出大段的理由来。你们中原人的书都是这样写的。不过也好,先听你能编出什么冠冕堂皇的话,也让本王长长见识。”
杨懿却略带好奇地道:“我们中原人的书,没想到你这番王还看中原的书,倒是让我另眼相看呢。不过,我可要提醒你哦,这书写的东西可不全是真的,很多是市井闲人编出来的。”
他竟然就这样和那沮渠安周攀谈起来。
沮渠安周先是一愣,正想回应他的话,突觉不对,连声斥道:“你这厮编不出故事来就东拉西扯,真真是让人厌恶。你若再不说出你们来此的真正目的,那就休怪我无情了。”
“哈哈哈……”杨懿突然大笑起来:“我从一开始哭爹喊娘,然后假装晕倒,再后来和你扯闲篇,你这番王竟然还看不出我的目的是什么?”
沮渠安周看他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又看高长恭,见其也是似笑非笑,心中一咯噔,将前后事件一关联,他登时明白了什么。
“拖延!”沮渠安周急道:“你们来此设伏,又让你二人来与我胡搅蛮缠,无非是想拖延我行军的进程,好给你们大队人马布置的时间!”
杨懿一脸欣然的表情,说道:“你总算是不笨。你这铁鹞子以快闻名,只要过了弱水,就没有能拦阻你们的,顷刻就可到张掖。我们前面已两次设伏阻你,都被你轻易击破。杨将军这才派出我二人前来阻你一道。索性的是,我们把你拖在此处已有半个时辰。这点时间,已经可以做很多事了!我二人也算不辱使命,死而无憾也。”
沮渠安周见他脸上终于显出自信的神情,心知他所言非虚,便问了句:“看来你们大军已经攻下张掖城,正在组织城防准备迎战,所以才会派兵前来阻我前进?”他顿了顿,见杨懿笑而不语,续道:“哼,你们未免太小看我这手下的铁军了。一个张掖城,还不在我的眼中。将这二人绑了,火速前往张掖城!”
他最后一句是对旁边手下说的。
手下凑近来问道:“王上,不如将这二人砍了岂不干净?”沮渠安周道:“这二人可不是一般的小卒,想来应是杨大眼身边的谋士,且先留他二人性命,兴许后面还有用处。”手下应允一声,便将二人横放到两匹马背上。
众军俱都翻身上马,一声吆喝,就向张掖方向飞驰而去。
其时天已完全黑了,除依稀的月光,田野间再无旁的光亮。
铁鹞子常在这些道路上走动,对周遭环境自是格外熟悉。
他们也不打火把,就这样摸着黑向前。
没一二个时辰,就远远地看见了一座土城。
城楼已是千疮百孔,显然刚经历过一场大战。
此刻,城上没有任何光亮,想是城上守军担心火把变成为敌人照明的工具。
可在铁鹞子看来,这是城楼上早已设下了埋伏,专等他们钻将进来。
铁鹞子个个摩拳擦掌,誓要将张掖重新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