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长家兵将林儿引见给甘氏。
甘氏岂能不知林儿的大名,当即如释重负一般,向林儿行了个标准的福礼,说道:“外子视令兄如亲兄弟,那我也可以叫檀小姑一声小妹。我们堡中快要乱成一锅粥了,恳求小妹你能替我解此危局。”
林儿也对她盈盈一礼,“阿嫂有礼,小妹如果帮得上忙,自当全力以赴。不过这场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甘氏道:“是三叔和四叔,他们说这家里不能由我一个妇人做主,所以都想要夺这堡主之位。他们两个以前在外子面前大气都不敢出,可现在外子出外一年了仍不见回来,他们就说外子已经蒙难,要由他们来做堡主。这不,他们三天两头就要像这样打上一场,这堡内被他们弄的是鸡犬不宁,没法过了。”说着她一阵叹气,显然这种家庭纷争让她这个弱女子颇为煎熬。
林儿抿抿嘴,思索片刻,问道:“他们的名讳是?”甘氏道:“侯叔、侯季。”林儿便向场中朗声喊道:“侯叔、侯季上前答话。”
场中之人适才见林儿等人进来,就有认得她的小声向侯氏兄弟讲了。
这时听得林儿呼其大名,侯叔首先回道:“你这女娃有没有规矩,见了我不叫声前辈,却敢直呼我名?”
林儿笑道:“前年你们陈公子曾和我打过一个赌,赌约是谁打败了南朝人谁就算赢。当时我们约定,他若赢了,我就做他的手下,我若赢了,他就把侯家堡输给我。现在看来,本公子在南朝重兵围城大半年之后,依旧安然站在此处,你们陈公子却不见了踪影,这场赌局显然是本公子胜了。既如此,你们侯家堡就是我檀林的了,我叫你的名字又有什么不妥?”
那侯氏兄弟听得面面相觑,愣了半天才由侯季道:“你和我大侄子打赌,有谁做证?”林儿道:“我们是君子之约,何须有人为证。”侯季道:“没人做证,我们凭什么信你的话。再说,我大侄子现在下落不明,那就只能由得你随口胡说了?”林儿道:“我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今天来,就是来接手侯家堡。有不服本公子的,现在就站出来。”
林儿此时虽年方十八,可历经上邽围城之战,早已练就睥睨天下的气势。
她在这台上一站,下面见过她的没见过她的,都有望风披靡之感,哪还有人能说出半句不服。
唯有侯氏兄弟眼见堡主之位就要到手,却被林儿半路杀出,心中颇有些郁闷。
于是侯叔略有些胆怯地道:“你不过是个小女娃,又不是我侯家堡的人,凭什么做我们的堡主?”
林儿用一阵银铃般地笑声回应了他,说道:“我檀林接手堡主,这堡自然就该更名檀家堡啰。我是不是侯家堡的人不重要,只要我是檀家堡的人就行。”
侯季急道:“你这女娃简直强词夺理。你要有本事,就打败我手下的人,那我才认你是堡主。”他自信自己手下有这么多人,又有陈庆之留下的奇妙阵法,林儿那区区数人,如何能对敌,所以才肯说下这样的豪言。
谁知林儿“喔”了一声,转头找张茵席坐下,然后高翘着二郎腿,道:“正好,让我看看未来的麾下弟兄都有些什么能耐。”
侯季被气得一声冷哼,向身后家兵吼道:“列阵!”
高长恭走到林儿身边,小声耳语道:“师叔,这阵粗看起来平淡无奇,但其中貌似藏着极大的凶险,你要谨慎啊。”
林儿却不经意地道:“佛教的密宗四方结界嘛,陈庆之搞的阵法,没什么花头的。”高长恭哪想到她竟识得此阵,一时不明就里。
林儿解释道:“阿兄和我说过,陈庆之用他的小乘佛学知识来布置兵阵,利用的就是密宗的巫术。他将军士们的武艺、武器布置为陷阱机关,人一旦闯入,就被陷阱限制,再难脱身。”
高长恭张大了嘴,“这陈公子真是天才,竟能想出这么奇妙的阵法。可我看师叔你好像胸有成竹,莫非你已经有破解之法了?”
林儿嫣然一笑:“兰陵你也做过佛弟子,你知道佛弟子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吗?”
高长恭茫然地摇摇头。
林儿道:“佛弟子的最大弱点,就是他们总以为自己很厉害,结果却不过坐井观天。”
高长恭显然不懂她说的意思,无奈一笑道:“看来陈公子碰到师叔,只有被完克了。”
林儿吐吐舌头,脸上显出狡黠的笑容。
那侯季见二人一直在窃窃私语,只道他们正商量破阵之法,不禁大声讥道:“怎么样小女娃,没有那个斤两就别放豪言,还是赶紧带着你的人走吧,别在这丢人了。”
林儿倏地站起身来,指着侯季道:“我要破这阵,简直易如反掌。只是我看在这是陈庆之的得意之作,不忍轻易破了伤他的颜面。既然你把话说绝,那就看好了。”
说着,她唤了韩均、木兰夫妇上前,布置道:“破这阵的要旨在一个‘快’字。只要你够快,就能赶在被它陷制住之前逃离。不过,他这阵法精妙之处在于配合的默契,一人动则众人皆动,你要比它快,就要比这百余人都快,普通人显然是做不到的。所以我要你们伉俪相互配合,二郎利用轻功在阵内穿梭,即使你自己被陷在其中,也要为木兰阿姊提供足够的逃离陷制之力。木兰阿姊则在二郎的帮助下在这阵中任意施为,打乱他们布阵的节奏,这样阵法自然就乱了。”
韩氏夫妇当即领命下到场内,一个纵跃就进入对方阵中。
那阵果然变化极快,二人刚一进入,百余名家兵就迅速变换方位,欲让二人陷在阵中无法脱身。
说时迟那时快,韩均在束缚到来时的一瞬间将木兰向上抛起。
木兰借他之力,飞快地连续掠过五六个人的头,正要落下时,韩均又如幽灵般出现在她的身下,又是使力将她推出。
原来众家兵见陷不住木兰,都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韩均如鬼魅般的轻功便在众人的陷制之下依旧漂移了过去。
如此反复,不过三四个来回,原本还秩序井然的阵法便被她夫妻二人冲散。
台上林儿见状,大喊一声:“兰陵、令华、司马灵寿、慕容白曜,一齐上!”四人得令,立即奔入场内向兵阵冲去。
被冲散的阵型还未恢复,被这六人一阵横冲直撞,很快就支离破碎,还有三十几个家兵被打趴在地。
这阵就算破了。
林儿手一挥,呼道:“收手!”木兰六人立即退后,回到林儿身边。
从林儿下令开始,到破阵成功,前后其实不过几个回合。
无论场中被打败的家兵,还是周遭围观的人,全都惊讶地张大了嘴。
他们跟着陈庆之横行一方时,何曾受过这样的挫败,其心中的巨大落差可想而知。
场中经过了短暂的寂静后,也不知是谁先带的头,家兵们纷纷向林儿跪倒,高声叫道:“檀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