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江南化工集团的污水处理项目是一块很大的蛋糕,其中牵扯到的利益链条异常的复杂,孙泽虽然有杨立航(师兄)的关系,可是在这个庞大的网中充其量也只是一个蚂蚁,就算杨立航自己,也离坐在网中间那个蜘蛛有着遥远的距离。

这种体量的公司,核心设备的采购肯定是行业内的龙头,如果不是近年来最上层要求核心设置国产化指示,早期的国产设备在全球市场面前,估计连入围的资格都没有。

然而随着上层政策的利导,资金的投入,市场的调控,国产设备的技术含量已渐渐地逼平欧美,甚至有超越的势头,在这种浪潮之下,像孙泽这种眼界开阔的人,就是凭着自己对市场、技术的了解,有野心,有胆识,所以能够领先别人半步或者一步的率先进入这个领域,在诸多大鳄的夹缝中挣扎生存,从别人手指缝隙里扣出自己的利润。

大企业的采购是绝对不会集中在某一个供应商的,一旦超过一定的阈值,必然会面临无休无止的审计。

孙泽吃这一口还远远达不到。

虽然对于江南化工集团来讲,孙泽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供应商,对孙泽而言,意义是绝对不同的。

蚂蚁再小也是肉,能够拿下这个标,证明孙泽已经是江南华工集团的合格供应商之一,正式建立档案进入了对方的采购系统,在同行业同体量的竞争范围内,已经有了发力的条件。

这一段时间的孙泽已经完全进入了工作状态,这时的孙泽是亢奋的,敏锐的,充满洞察力的。

公司的事情很忙,但是并不影响他注意到陆晓敏的变化。

从南京回来的陆晓敏对自己是冷漠的,甚至夹杂了一丝丝愤怒。

虽然没有明着表现出来,可是毕竟已经同床共枕近十年,枕边人的状态他还是能够清晰的意识到。

他很确定南京之行肯定发生了什么,老陈发了那一张照片之后就再没发现其他的痕迹,然而陆晓敏的颓唐始终萦绕在孙泽心头。

他不是没想过自己出轨的事情暴露,但又觉得没道理。

就在这种忙碌亢奋的状态下,项目正式拿下,进入了后期交付阶段。

已经不需要他这个最高负责人事事躬亲了,暑假也已经放了十几天,也该好好的陪陪陆晓敏了。

家里也似乎有点不一样。

长时间一个人在家的陆晓敏并没有那种宅腐的表现,反而把家里收拾的井井有条。

阳台上多了几盆绿植,苍翠的叶子上面布满了晶莹的水珠,很显然刚刚浇灌过。

孙泽蹲在一盆富贵竹前面,指尖轻轻的抚摸着翠绿的嫩叶,好奇的像个孩子。

“好看不?二十块钱一盆,100块钱买了6盆。”

旁边传来陆晓敏平静的声音。

陆晓敏居然一个人去了花卉市场,并且和普通的家庭主妇一样和别人讲价?

孙泽一时有点转不过弯了。

陆晓敏自然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人,可是从小家庭条件很好,可以说在经济上一直没有窘迫过,孙泽的家庭条件也不差,两个人谈恋爱后虽说没有AA,但经济上也不是某个人单方面的付出。

很自然的一起付出,互相得到。

可以说从恋爱阶段一直到结婚后的一段时间,两个人都是共同维持着在一起的一切。

自从孙泽自己开了公司后,才慢慢的不在关注家庭事务,几乎一切都是陆晓敏在打理。

陆晓敏那里有一张孙泽名下的银行卡,孙泽会定时转账进去,里面的资金不算多也不少,至少足够够现在三口之家的开支,按照身边交际圈子里面较高的标准。

这样的陆晓敏在买这些小东西的时候几乎没有砍过价,并不是说陆晓敏花钱大手大脚,相反,陆晓敏并不是那种铺张浪费的人。

超市里菜品的价格,花卉市场绿植的价格,甚至是路边摊的价格,自然有一个正常的定价范围,如果对方的要价明显的不在正常范围内,陆晓敏也不会去做冤大头,但是也不讲价,会去再找一家要价合理的同类产品。

有好几次看着商贩后悔的叫着美女,价格可以再谈一下那种窘迫的表情,孙泽都想笑。

而陆晓敏决定的事情几乎不会更改,任对方怎么叫,也不会回头再看一眼。

这样的陆晓敏居然会在购买价钱合理的20块钱一盆的绿植的时候,问对方多要了一盆?

孙泽忽然觉得那个飘荡在天空中的陆晓敏落到了地上,沾染了红尘的气息。

而这种变化反而让孙泽很安心。

“晚饭不要做了,我们出去吃吧。附近开业了一家农耕记,我这里有代金券。”

可以看出陆晓敏的表情明显的怔住了,不过很快就恢复正常。

“行啊,很久没有就我们两个一起吃饭了。”

孙泽内心暗爽,就像一直以来的那样,两个人还是充满了默契,感受对方的情绪,跟上对方的脚步,确认一起前进的方向,然后互相引领与追随,向着充满迷雾的前方走下去。

农耕记里面人很多,并且充满了市井生活的气息。

孙泽和陆晓敏很久没有到这种普通的餐馆吃过饭了。

陆晓敏上班的时候在学校的职员餐厅,孙泽上班的时候吃的是公司的食堂。

周末节假日的时候要么是中高档场所的应酬餐,要么是自己做,或者是叫外卖。

因为离家很近,两个人是走着过来的,孙泽甚至还叫了一瓶啤酒,悠闲的啜着。

“孙……孙总,您也在这里吃饭啊。”

旁边的包间里出来两个人,一个人朝这边看了一眼就转身去了洗手间,而那个打招呼的人一抬头就和孙泽打了个照面,看上去对方很想躲,但是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过来。

“对呀,过来尝尝味道,代金券不还是你给的嘛,不用多浪费。”

“对,对,那你们慢慢吃,我就不打扰了。”

对方微微的颔首,然后似乎是有些慌乱的离开了。

其实孙泽和陆晓敏也差不多吃完了,陆晓敏饶有兴趣的看着孙泽,很明显她也看出了对方的不自然。

“这个人是你们公司的吧,姓什么来着?李?”

“对,采购中心的李经理。”

“工作捅出篓子了?”

“没有,好好的。”

“那这是啥情况?”

孙泽微微一笑,反正也没什么事就和陆晓敏闲聊了起来。

“刚才转身离开的那个人,应该是某个供应商,他肯定认识我,我只是觉得有点脸熟看了他一眼。”

“哦,供应商请客户吃饭啊,那看样子两个人刚才谈的应该有点猫腻。”

“为什么不是谈合作呢?”

“就这样子,肯定不是谈的合作。”

孙泽微笑着打断了陆晓敏还要继续深入的判断,“那你觉得一个合格的采购经理,或者说是采购员,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以最优惠的价格买质量最好,哦,应该是质量最合适的产品吧,适合公司用,又节约成本。”

“这是最基本的工作技能,那么对人品呢?”

“不吃回扣,不中饱私囊,这是肯定的吧。”

“如果我说,这几年他吃了不少回扣,就刚才我敢肯定就有不合法的利益输送,你怎么看?”

“那你还不换人?”

孙泽思考了一下,开始认真的和陆晓敏交流这个事情。

“李经理是负责行政采购的,很多东西都可以在网上购买到,比如京东自营旗舰店,质量有保证,价格也并不贵,而李经理网购的占比不多,大部分还是找的实体供应商。公司每年都会对采购进行审计,虽然我们没有请那些行业头部的审计机构,可是也足够专业,但从数据上看,李经理并没有问题。”

“他买的东西,质量可以说很优良,价格甚至比网购还要便宜一点,至少不会比网购高,对比同类的供应商、我所了解的其他公司的采购价格,他也并不比别人高,所以我认为他是合格的。”

“那他拿回扣了呀。”

“他拿走的,是保证了产品质量,为公司谈出了相对合理的价位之后,自己又压下来的那一部分。”

“他没有以最低价为公司节约成本呀,如果他不拿,那你公司不是省了很多钱?”

“他不拿,公司也省不下来。”

“为什么?”

“每个产品,每个行业都有自己的价格联盟,商家肯定不会主动的把价格降下来,来打破这个价格默契,和同行拉起价格战,这样对谁都不利。除非有一家的成本控制或者技术水平超出了整个行业,那就不是打价格战了,而是行业洗牌。”

“扯远了,李经理拿的,是凭自己本事压下来的,换了一个人,如果也能谈出最低的价格,商家也几乎不会直接出货,那么又走了李经理的老路。”

“商家肯定有自己的利润的,公司并没有多花钱,他自己也拿到了好处,在我看来,这是三方得利。”

“在目前这种市场环境中,不管是换人,还是换供应商,其实公司也降不下来成本,所以就不折腾了。”

孙泽一边思考着,一边把剩下的啤酒喝完,最后想了想,“实体商家也有实体商家的好处,售后服务这一点,好的实体商家还是比网购强。比如我公司突然需要一个东西,走流程或者网购送货都来不及了,那么可以直接找供应商应急,他们一般都会全力配合,先把东西给你拉过来。”

“网购做不到这一点,并且,京东自营店的背后,也并不全是京东自己,也有很多的实体供应商,如果采购打通了这一环节,公司以高价买了东西,还没有相应的服务,采购拿了更多的好处,对公司更不利。”

“明白了。”

陆晓敏说明白了那自然是真的理解了孙泽的想法,经营公司和自己过生活毕竟是不同,这不是陆晓敏熟悉的领域,不过她还是了解了孙泽的想法。

看上去公司损失了一部分,实际上这一部分你根本得不到,用你得不到的东西,换来其他更好的服务和员工的收入,这确实是一个三赢的局面。

陆晓敏似乎有点走神,握着手中的茶水,一口一口的喝着,速度很慢,但是动作却一直是连贯的,喝一口,轻轻的放下,轻轻的抬起,再喝一口。

一杯水喝完的时候,似乎思考的事情也有了结果,朝着孙泽微微一笑,“走吧,回家。”

时间还早,运河岸边凉风习习,柔软的柳枝不时的抚着脸庞,孙泽和陆晓敏并排的走着,安静的走过回家的路。

时光仿佛倒流,恍若多年之前的夜晚,走出自习室的两人。

那一抹微笑还荡漾在孙泽的脑海中,似乎还像从前那样,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微笑的光滑的脸颊,然而那只手却从柔嫩的脸颊抚摸到脖子上,然后顺着领口伸了进去,放肆的揉捏着陆晓敏的奶子,还有一张模糊的脸,转过头来看着孙泽。

陆晓敏也一起转过来,和那个模糊的面容肌肤相亲,微笑着朝孙泽说着什么。

“你说什么?”

“我说我忘了带钥匙,你那么大声干嘛,吓我一跳。”

那个模糊的黑影消失了,眼前只有陆晓敏那种微微含嗔的脸。

“哦哦,我带了,刚才在想事情有点走神。”

陆晓敏看着孙泽,眼神一刹那间如剑一般犀利,直接刺穿了孙泽的内心。

陆晓敏与李教授一直保持着联系。

当陆晓敏知道自己有轻微的抑郁症状之后并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像其他的抑郁病人那样坚持认为自己没有病,并坚决拒绝正向的治疗与改变。

李教授是专业人士,陆晓敏相信陆教授的判断,很快就接受了自己有抑郁症这个事实。

既然是一种疾病,那么必然有治愈的方法,现在还远远没达到药物介入治疗的程度,那么李教授这位心理学专家无疑就是最好的医生,向李教授请教,也是最合适的心理治疗方案。

并且李教授不收费,自然是只对于陆晓敏而言,事实上,李教授的心理专科门诊的收费标准高的吓人,几乎是按分钟计费的。

在确认抑郁症的很短时间内,陆晓敏就判断自己的状况与孙泽的出轨强相关,和孙泽之间的性生活也是主要原因。

因为担心自己会有先入为主的偏见,陆晓敏还是很正式的向李教授做了一次心理诊断。

李教授并没有否认陆晓敏的判断,跟随着陆晓敏的思绪,一点一点的了解陆晓敏做出判断的理由,并且引导着陆晓敏的思维向各种发散的分支慢慢的深入,陆晓敏讲了很多,连孙泽的出轨都讲了出来。

陆晓敏和孙泽的交往是从爱情开始的。

她欣赏这个男生的锐意与进取,阳光和自信。

特别是知道了孙泽勃起的肉棒只有5厘米之后,她几乎是彻底的为对方的人格魅力而倾倒。

一个天生生理缺陷的男人,还能够保持着健康的心理,这种豁达与疏朗,几乎是吊打她所认知的所有男人。

她很欣慰自己选对了人,也没有隐瞒自己的感情与性爱史,两个人坦诚的交往了,并且都很欣赏对方的优点,很自然的就包容了对方的缺点。

结婚前还有过一次深入的谈话,当时孙泽郑重的问陆晓敏,你是否已经决定好了,陆晓敏自然是肯定的回答,她认为至少比柏拉图式的感情幸运多了,孙泽只是短小,功能又没什么缺陷,至少不影响下一代。

孙泽当时说,“你放心,别的女人拥有的,你一定不会比别人少。”

“你只需要相信我,我爱你。”

当时的陆晓敏只是认为这是婚前的感情宣言。

李教授最终都没有反对陆晓敏对自己病情根源的自我判断,她只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你真正的了解孙泽吗?在你们的夫妻生活中,哦,我指的是日常生活之外,你们的性关系中,他到底需要什么,怎么才能满足?”

“他有什么不满足的?一直以来没有满足的是我呀,结果他还出轨。”

虽然陆晓敏的情绪比刚知道孙泽出轨的时候已经稳定了许多,甚至可以说是已经平淡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可不代表她已经毫无怨言,特别是李教授这么问了之后,一股愠怒的神情还是出现在了脸上。

李教授却无视了她的愠怒,很直接的说,“孙泽为什么会出轨?”

“他在那个女孩子那里得到了什么?”

“那个女孩子或许也只是他的需求中很小的一部分,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让陆晓敏措手不及,是的,她很善于自我剖析与自我反省,并且有着清晰的逻辑思维能力与敏锐的判断力,然而毕竟还是会有缺陷,她一直认为在夫妻生活中,自己才是牺牲最多的一个,自己完美承担了一个正常妻子所有的职能,满足了孙泽作为一个丈夫几乎所有的正常需求,在这之前,她几乎是偏执的认为,孙泽一定是满足的。

但是现在突然变的不确定了。

“抑郁症的治疗不仅仅是病人本身的努力就可以的,周边环境、亲人、朋友的鼓励与支持其实才是关键的,有很多失败的案例,都是来源于亲人朋友在长期的病期内,放弃或者不耐烦的举动,让病人最终沉沦深渊。明明有些患者紧闭的心房已经打开了窗,看到了阳光,并且准备拥抱阳光,重新拾起对生命的热爱,对生活的希望,却被自己最亲近的人亲手关上了,从此再无天日。”

“所以,我认为你的问题最终的解决办法还是在孙泽那里。很幸运,你现在还能用理智的思维控制自己,没有像其他人那样一步步滑落,那么我们就利用你的优势彻底的解决问题。”

陆晓敏最终没有告诉孙泽自己的病情,不是因为不相信孙泽,也不是担心孙泽不相信自己:很多抑郁病人的亲戚朋友都说他们是装的,这就是抑郁病人最悲哀的地方,明明是真的病了,还不被人接受与认可。

她想利用这个机会重新的认识孙泽,也让孙泽重新的认识自己,究竟自己还是不是孙泽心中那个最初的陆晓敏,而孙泽,是不是还有这当初的敏锐与默契,有没有忘记婚前的约定。

“孙泽,你还爱我吗?”

“现在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相信你,也不知道你是否还相信我,是否还愿意相信我,从今天开始,我们重新来过。”

陆晓敏决定在这条危险的道路上继续前行,她已经知道抑郁病人最坏的结果,那么跟最坏的结果相比,不管这条路上有什么,都是不会再差了。

她开始接受李教授的建议,多出去走走,那些以前自己很少去的地方,很少做的事情,没有注意到的风景,她努力的让自己去看,去做,去体验,努力的开始拥抱阳光。

所以她开始频繁的出入菜市场,像一个普通的家庭主妇一样自己做饭,点缀家庭,去了花卉市场,甚至还开始了和小商贩讨价还价。

回到家的孙泽把自己扔在沙发里,有些无聊的打开了电视。

陆晓敏简单的收拾好了一个果盘,放在茶几上的时候孙泽正在聚精会神的看一场球赛,那神情仿佛比场上的队员还激动。

看着这一幕情景,陆晓敏突然不可抑制的有些烦躁,“怎么,自己又没本事上场,看别人打球能把你兴奋成这样?”

孙泽并没有在意陆晓敏语气中的揶揄,随手拿起一个削好的苹果用力的啃着,“自己上场固然很好,可是看着队友或者自己支持的球员把对方打趴下,甚至比自己亲自上场更快乐。”

“那你现在的快乐可不多了,几乎没时间看球了,打球的时间就更少了。”

“虽然我没上场没看到,可是知道自己的队伍胜利了,也是很开心的嘛。”

陆晓敏忽然想起大学中的一幕,那场比赛,孙泽的队伍比分渐渐落后,对方发挥非常勇猛,在这时候,场边一个队友在大叫,“孙泽,换我上去,看我干死他们!”

作为队长的孙泽几乎没有思考就叫了换人,自己下场让队友接替位置,交接击掌的时候大声吼着,“弄死他们!”

比赛胜利的时候,孙泽几乎是撕碎了上衣光着膀子下去和队友一起欢呼跳跃。

陆晓敏坐在旁边看着孙泽依然激动的侧脸,仿佛开始重新认识这个同床共枕近十年的男人。

孙泽有没有其他的出轨对象陆晓敏不知道,她以前从没发现果任何的蛛丝马迹,也许是因为自己根本就没往这方面想过。

在没有孩子的时候两个人像恋人一样如胶似漆,自从孙泽自己开始创业,并且有了孩子之后,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开始不可避免的减少了。

孙泽开始在外面闯荡搏杀,两个人聊天交流的机会越来越少,家更像一个免费酒店,短暂的休整,然后再次离开。

渐渐地,两个人从原来的如胶似漆,在柴米油盐中开始慢慢平静,从激烈如火,变得古井无波。

从恋人、夫妻似乎变成了亲人,朋友,毫无疑问,两个人都没有放弃家庭,然而现实中的家庭似乎变成了公司,两个人成了这个公司的合伙人。

而日常生活,性生活也似乎变成了公司的正常业务,按照流程执行下去就好。

陆晓敏想了解孙泽的性需求是不是真正的得到了满足,是否像李教授讲的那样,可是却找不到突破口。

按照她的想法,肯定不会直接问孙泽的,包括孙泽的出轨,她也不打算直接讲出来。

目前看来,唯一的出口就在于照片的发送者。

很异常的是,从收到照片到现在已经过了快三个月了,对方没有任何动静,似乎自己只是收到了一份地址错误的快递而已。

照片肯定不是林小月(孙泽出轨的对象,公司之前的前台)自己发出的,除非她想上位。

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她已经结婚了,婚礼的时候虽然孙泽和陆晓敏没有参加,可是作为领导,红包自然是免不了的。

对了,林小月离开就是结婚之后不久的事情,结婚之后就离开了,说明她也没有缠着孙泽,或者想从孙泽那里得到什么。

难道是孙泽把她肚子搞大了,结婚是掩人耳目,只是找了个接盘侠?

似乎有这种可能,那么显而易见,能给自己发这种照片的人,最大可能就是她老公。

那他为什么不再联系了?他发照片的目的是什么?

陆晓敏拿起手机,手放在拨号键上,停留了很久,最终删除了那一串已经背下来的号码,她还没想好到底说什么。

打开微信,添加好友,搜索手机号,果然,那是一个男性的号码,头像是一副黑色的剪影,其它再无信息。

陆晓敏想了许久,还是点了添加申请,没写任何内容。

对方没有任何回应,可能不是一个常用号码吧。陆晓敏开始好奇对方的目的。

如果对方想要得到什么好处或者达成什么目的,也不应该几个月了没有任何下文,陆晓敏突然开始怀疑这个人到底是谁,到底是林小月的老公,还是其他人。

孙泽吃完早餐之后就去公司了,陆晓敏开始了家庭主妇晨间的忙碌。

收拾厨房,出门买菜,然后收拾家务,直到外面的花花草草都浇灌一遍之后,接下来就是等待中午。

这种生活陆晓敏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从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现在的有条不紊,似乎已经习惯了,然而陆晓敏清晰的知道这种生活方式并不属于自己,只是近期比较合适罢了。

陆晓敏从来没想过自己要过那种男主外,女主内的生活,虽然孙泽在开公司,可是自己也有自己的工作,同样的学历,受人尊敬的工作,在陆晓敏看来,自己和孙泽始终是平等的。

陆晓敏悚然一惊,这才暑假开始短短的不到二十天时间,自己就习惯了一种截然不同的并不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那么和孙泽在一起将近十年的时间里,又有那些是自己已经习惯了的,实际上并不适合的呢?

而又有那些实际上并不适合孙泽,他只是习惯了自己的呢?

比如性生活。

手机传来微信的提示音,叫醒了陷入沉思的陆晓敏。

是那个快递袋上的那个电话,那个微信号,昨天添加的那个人。

“你是谁?”

陆晓敏首先要确认对方的身份与目的。

“张伦,林小月是我妻子。”

陆晓敏惊讶于对方的干脆,有些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果然是林小月的老公。

“哦,张……先生是吧,那你……”

“陆老师,你可以叫我小张。”

陆晓敏有点不习惯对方的自来熟,但是在不明白对方的目的之前,还是尽量的依从对方的建议。

“好的,小张。”

“照片上的是孙泽和林小月吧。很抱歉。”

“陆老师,如果需要说抱歉的话,需要向我道歉的不是你,是孙泽,而林小月则需要向你道歉,也不是我,你和我之间不存在谁对谁错,所以您没必要说抱歉。”

“那就算是我替孙泽说的吧。”

“陆老师,也不需要。看来您并没有把照片的事情告诉孙总,至少,并没有和孙总深入的沟通过。”

陆晓敏忽然有点晕,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

按照正常来讲,张伦应该很愤怒,就像自己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

既然对方发了照片,肯定是有某种目的,或者是为了出一口气,或者是经济补偿,或者是其他自己想不到的方面,然而一过两个多月了也没有进一步的联系自己,自己主动联系之后,却是这种……该怎么说呢,这种平静的,坦诚布公的聊天方式,才是最不正常的。

“是的,我没有问过他。我一直等着你再次联系我。”

“本来是打算闹上一场的……,陆老师,如果您有时间的话,我们见个面可以吗?就今天。”

对方一直平静的语气本来已经让陆晓敏安心了不少,可是这句话又让她有点紧张,这两个多月里,肯定又发生了什么。

这种未知的感觉让陆晓敏很挫伤,感觉事情有点偏离了她预想的轨道。

“去万达广场吧,在星巴克坐一下。不知道你方便去那里吗?”

既然对方要求见面并提出了时间,那么自己定地点也算掌握了一点主动权。

“可以的,不过我到那里需要一点时间,我们11点左右见可以吧。”

陆晓敏看了一下时间,才刚过10点,而自己开车过去也就是半个小时间,时间是足够的。

“可以的,稍后见。”

对方再没信息传来,陆晓敏忽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她不是没想过联系对方后会是什么情形,可从来没想过会是现在这样一种情况。

好像自从收到照片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偏离了轨道,超出了自己能掌握的范围。

陆晓敏想到,如果对方对自己存了什么坏心思的话,开车过去并不合适。

要叫车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没有任何一种打车APP,也是,一直以来也没有这种需要。

不过还好,地图应用上就有叫车功能,不太熟练的叫了一辆车,就简单的收拾一下下楼了。

张伦很年轻,二十六七岁的样子。

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白色的短袖衬衫,黑色的裤子,锃亮的皮鞋,文静的感觉有点书卷气,穿着打扮又像是房产销售。

陆晓敏带着张伦走进大厅斜侧的一个包间里,这里离门很近,并且走道里面是洗手间,既不影响关上门谈话,一旦出了事情,外面也不缺乏走动的人。

如果张伦知道陆晓敏选个包间有这么多的讲究,肯定会惊掉下巴。

但也不能怪陆晓敏,毕竟,孙泽上了人家的老婆,说起来自己这方还是有点理亏。

虽然通奸并不违法,但是道德上肯定是孙泽受谴责的要多一点。

服务员上了一个果盘和几样甜点,以及各自点的咖啡之后就关上门退了出去。

气氛安静下来。

陆晓敏抿了一口咖啡后,静静的看着张伦,她是真的不知道对方想要讲些什么,也不愿意再猜测。

“我是在我老婆手机里发现的照片,我一直都有她的密码,可是很少看她的手机,结婚后这是第一次。”

张伦并没有绕圈子,手指捏着不锈钢勺,一边慢慢的搅着,一边平静的讲。

看起来他似乎也有些准备不足,语速不快,时不时的会停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一开始我很愤怒,我感觉到自己受到了侮辱,正常男人都会这样想,是吧,陆老师。”

“我想杀了孙泽。”

“可是理智告诉我不能这么做,你也可以认为我是怂。”

陆晓敏轻轻的摇了摇头,并没有接话,只是平静的看着张伦,她迫切的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伦突然抬起头,用一种哭笑不得表情看着陆晓敏,“陆老师,你能想象到的这个世界,会有多荒唐?荒唐的人,荒唐的事?或者说,其实你也知道?”

“我不知道。”

“我想你也不知道,你知道的话就不会来见我。”

“不是孙泽玩弄了我老婆,也不是我老婆勾引的他,当时不是老婆,是我女友。他当然和我老婆上过床,可是,他们,他们,他们只是在玩游戏,就像现在的密室逃脱,狼人杀,剧本杀,他们只是在玩游戏。”

“而我老婆,只是这个游戏的参与者。”

“他们只是在玩,不牵扯到感情,不是谁逼迫谁,谁勾引谁,只不过是两个喜欢同样游戏的人,一起玩,对,一起玩,就是这样的。”

陆晓敏突然觉得自己懵了,她再次从张伦嘴里听到了超出自己认知的内容。

她知道什么是游戏,也知道游戏是什么,可是两个人上床也是一种游戏吗?

“他们这是出轨,这算什么游戏?”

陆晓敏的声调有些尖锐,虽然努力的压低了音量,可还是吓了张伦一跳。

张伦抬起头看着陆晓敏,神情有点茫然,又有些不自然的亢奋,似乎陷入了某种情绪里。

“陆老师,这是出轨,也是游戏,是的。”

“在普通大众认知的范围内,这就是出轨,说是狗男女也不为过,可是在她们眼中,这只是游戏,可以让自己身心快乐,追求刺激的一种游戏,本质上和狼人杀没有区别,有区别的只是游戏的角色和内容。”

张伦似乎理清了思路,变得健谈了起来。

“我老婆很爱我,我也很爱她。所以一开始我认为她被潜规则了,想要为她讨回公道。我开始调查她,监控她的行踪,她的电话,她的微信,别怀疑,这不需要多高深的技术,在对方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网上一两千块的东西就能搞定。就是那时候我给你发的照片,既然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

“然后我发现,她是自愿的,我以为她不爱我了,所以我很挫败,我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可是既然不爱我,为什么还要和我结婚?我决定跟她谈清楚。”

“然后她告诉我,她和孙泽,最多就是互有好感,可以说是特殊的朋友。也是,能心甘情愿上床的,肯定不能相互讨厌。”

“她喜欢那种刺激的感觉,和我在一起当然快乐,但那是情感,是恋人之间的快乐,但是她还喜欢另一种快乐,就是被人玩弄的快乐。”

“我骂她是贱货,可是她……,她说这样骂她,她很兴奋……”

“我从来没骂过她,做爱的时候也很尊重她,可是她希望我能够羞辱她,尽情的玩弄她,按照她的原话,把她践踏到泥土中。”

“还不止如此,她喜欢暴露自己,在陌生人面前暴露自己,或者做爱的时候暴露自己。”

“陆老师,是不是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但是孙泽也是这种人!”

张伦在笑,笑的有些狷狂,又有些邪魅,他看着陆晓敏,似乎在欣赏陆晓敏碎掉一地三观,或者是等待着陆晓敏的崩溃。

然而很快他就收起了笑容,冷冷的看着陆晓敏,“陆老师,你果然知道。”

“你联系我,是想看我笑话吗?”

陆晓敏很快就明白了,自己过于平静的表情让对方感受到了羞辱。她放下杯子,看着张伦的眼睛,“这是BDSM中的SM吧,施虐与受虐。”

“你果然知道!你什么都知道!”

“我不知道!你冷静点,我没有羞辱你的意思,希望你能好好地听我说,刚才我没有打断你,希望你也听我把话说完。”

张伦长长的呼了一口气,然后解开了领口的扣子,靠坐着,示意陆晓敏可以开始了。

“孙泽的事情我是收到照片后才知道的,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我没有问他,不过这不是重点,你只需要了解,这件事情如果不是你的照片,估计到现在我还不知道。”

“我联系你,是想知道孙泽和林小月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对我很重要,我不能直接问孙泽,也不想直接问林小月,你先别问为什么,我有我的苦衷。”

“这件事情,除了孙泽和林小月,你是唯一的知情人,或许还有别人知道,但是我能联系到的只有你。”

“孙泽和林小月之间到底是什么情况,在今天之前,我只知道他们上床了,不止一次。”

“这就是我所知道的。”

孙泽已经恢复了冷静,挥手示意陆晓敏先不要讲话,重新续杯之后,“但是你的表现不应该是这样的。”

“因为我早就知道什么是BDSM,十年前我上大学的时候就知道了,只不过我不是其中的任何一种属性,也没有参与过。”

“谢谢你解开了我的疑惑,我联系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如果这件事情对你造成了伤害,我还是要说抱歉。”

“你有什么想法也可以讲,就像我们一开始的那样,开门见山,坦诚布公,这样大家都很方便。”

事实上张伦一开始说这是一种游戏的时候,陆晓敏的惊讶程度比张伦刚知道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随着张伦的诉说,一些久远的记忆渐渐地开始清晰。

大学时候的陆晓敏曾经一段时间很喜欢王小波的作品,顺带的也关注了他的夫人李银河,在看完了王小坡的著作之后,也被这个特别的女人吸引了,所以李银河的著作能找到的她也看了,可以说关于BDSM的心理学理论,以及其中的常识,她比大多数的所谓爱好者都专业,但也只是仅限于了解。

陆晓敏之所以很平静,是因为虽然事情超出了她的掌控,但是依然在她的认知范围内,这只是一小部分人的癖好,虽然说不上赞同,也能理解,孙泽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陆晓敏认为她已经把握到了孙泽的脉搏。

陆晓敏觉得这次会面已经到此为止了,或者以后和张伦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可张伦并没有结束的意思。

“原来是这样,是不是你们这些高学历的人都更容易接受这些惊世骇俗的内容?还是说在你们的灵魂深处存在一种疯狂的因子,用来区分我们这种普通人?”

平静下来的张伦突然像一个哲学家,可以看出,对于林小月参与BDSM这件事情,他在背后也做了相当多的功课。

“为什么我没有再联系你,因为我发现灵与肉,爱与欲,其实并没有那么密不可分。”

“我爱小月,她也爱我,这一点我深信不疑,虽然一开始我是动摇的,然而现在我相信了,因为我接受了她的说法,也理解了她的说法。”

“因为我也参与其中了。”

“现在小月是我的M,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她不能再属于任何人。”

“小月是我的,就算她是个M,她也必须首先属于我。”

张伦像是宣誓主权一样不容置疑的讲出了属于自己的宣言,恍然中,这时的张伦与曾经的孙泽在内在中有了某种的联系与重叠,曾经的孙泽也是这样的不容置疑与理所当然,那种自信的神情几乎一模一样。

“我应该恭喜你,了解了小月,也明白了自己。”

陆晓敏突然有些怅然,自己终于明白了孙泽,可是已经在太长的时间内,渐行渐远。

然而张伦接下来的话,终于给她带来了石破天惊:

“陆老师,其实我今天想告诉你的是,BDSM只是孙泽的饭后甜点,他真正喜欢的是NTR。”

“既然您这么博学,应该也知道NTR是什么。”

“我的婚礼,您和孙总都没有参加,感谢孙总给的厚厚的红包,这句话真心的,这样的老板其实并不多。”

“但是那天晚上,他在远程实时观看了我和小月的做爱过程,全程。”

“观看伙伴获得满足的快感,甚至超出了自己亲力亲为,这是他的原话。”

陆晓敏手中的杯子重重的落在地毯上,溢出的咖啡很快就被地毯吸收,洇出一团深色的暗影,那团暗影不断地扩大,渐渐地腾起浓浓的黑雾,向着四周扩散。

浓雾仿佛隔绝了时空,张伦的声音变的缥缈不定,最后无声无息的消失,陆晓敏跌坐在浓雾中央,任由自己被黑暗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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